當這幾天氣溫開始觸控25攝氏度的時候,一天晚上女兒奔過來向我報喜——“黑虎”醒了。“黑虎”是家裡養的一隻11歲的雄龜,因為通體漆黑油亮,又生性剛烈,所以我們叫它“黑虎”。
從去年11月開始,“黑虎”一頭鑽進龜洞經歷長達5個月的冬眠,不吃不喝也不動,完全斷絕了與這個世界的聯絡似的。以致我們一度懷疑這烏龜是否還健在。所以才會有女兒看到“黑虎”甦醒而如此興高采烈的情形。
我聞訊立刻跑到龜池去看。只見那“黑虎”已經頗為活靈活現了。它在池裡“巡視”,威風凜凜,在重新確認自己的領地。它還與先前醒來的那隻雌龜“田黃”有一些曖昧的互動。一切就好像這場漫長得令人窒息的冬眠從未發生。
這春的力量確實很強大。
春不僅喚醒了沉睡的“黑虎”,也喚醒了大地,其以摧枯拉朽之勢,讓這個世界重新萌發,煥然一新,並展現出勃勃生機。這便是所謂的“物候”吧?我向來關注此事,也一直和女兒觀察這些略帶神秘感的四季更替。
我給她講唐人劉方平的《月夜》。“北斗闌干南斗斜”這個天文學上的描述,已經可以確定詩所寫的是春天的第一個節氣驚蟄。“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驚蟄之後春雷滾滾,驚擾了蟲兒的好夢,所以它們醒來開始重新鳴叫,向這個世界宣告“我們都睡飽了”。
在二十四節氣之中,若論名字,我最偏愛“驚蟄”。“驚”是一瞬間的事,而之所以能夠“一鍵喚醒”大地,就是因為春天具有令人難以置信的偉力。昨夜閃電劃破天空,雷聲從遠方滾滾來,我喚女兒來聽雨,這一夜的雷雨不知道又喚醒了多少生靈,可能次日一早還可以看到“花落知多少”的景緻吧?
伊迪絲·霍爾登是100多年前的一位英國鄉村老師。她事無鉅細地給學生講述四季的變化,將對大自然的所見所聞用文字和繪畫記錄下來,最後留下了《一九○六:英倫鄉野手記》這本書。書中那對物候綿密的描述和精彩的繪製,讓我至今讀來依然能夠感受到那份撲面而來的對大自然的愛。我們生而為人,來於土而歸於土,對自然界的那份親熱難道不是應有的天性和本分嗎?
可惜,現在的孩子對大自然還是木然的。他們固然站得高看得遠,似乎博聞強識、見多識廣,但對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卻知之甚少。他們奔波於各種課堂之間,似乎過得充實有趣,但卻錯過了世間瞬息萬變的美麗。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缺憾,一個巨大的缺憾。
想到此處,我不禁生出了一份緊迫感。買來了春筍、紅香椿、頭茬米莧、羊肚菌、馬蘭頭、韭菜等許多春菜,喚來女兒,擺開上課的架勢,“毛頭,爸爸教你識春菜。”(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