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平,今年六十三歲,穿著總是整潔劃一,笑容中透著溫和與教書人特有的威嚴。退休教師這個身份讓他即便退休多年,依舊會在老街坊中收到熱烈的問候,“和平老師早!”,“和平老師去哪兒啊?”隨聲而過的是鄰里間對這位老教師的尊敬。
李和平有四個兒女,他們或在政府工作,或在企業拓展事業,或忙於家庭事務。風燭殘年,李老師並未選擇獨居,而是與四個兒女輪流同住,每個孩子家裡住上三個月。
本月,在大女兒李雅心家。雅心是個精明能幹的銀行職員,家中佈置得乾淨利落。和平心裡明白,女兒忙,不想拖累她,所以儘量自理,甚至學會了炒菜。但有時候,依然躲不過一些小尷尬。
“爸,您今天怎麼又做晚飯了?”雅心下班回家,見餐桌上已備好幾個小菜,脫下高跟鞋一邊換拖鞋一邊問道。
“沒事,我把時間都記好了,不耽誤你休息。”李和平憨笑著,遞過一碗剛出鍋的番茄雞蛋湯。
雅心拿起湯匙品嚐了一口:“爸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呢,以後找不到媳婦怎麼辦啊?”她眨著眼笑著打趣。
“哎呀,我這年紀了誰看得上。”和平笑得開懷,卻是笑裡藏著些讓人揣摩不透的味道。
雅心看著父親,眉頭微微蹙起,想說些安慰的話,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變成了溫暖的微笑,“爸爸會有好日子的。”
然而,心底的那些微妙擔憂就像沉積的塵埃,不被拂動似乎並不存在,但一旦翻起,卻是滿屋飛揚。一個晚上,和平悄悄盤算著自己的退休金,結餘還可以支援自己小小的日常開支,還有些許旅遊的打算。他想的簡單,有這筆錢,至少日子可以自由些,不必過多考慮兒女們的臉色。
“爺爺,您看這本書我今天從圖書館借來的,說是退休養生的秘訣。”雅心的兒子小杰拿著一本新書走到李和平面前,話題輕鬆,想要打破一家的沉默。
和平看著手中的書,輕輕地笑了笑,“這個嘛,養生重要,可心情更重要。”
李和平和兒女們的互動常常止於這種不疾不徐的小交談,每一次輪流同住,無非是對過去的一種延續,對未來,他無從期待,卻又不敢不想。置身於子女各自精心安排的房間裡,他總是感覺自己像一件精美的古董,被輪流展覽。他不是不知感恩,只是在這種莫名的規矩下,總能捕捉到一絲窒息。
空氣中飄蕩著晚餐後的餘香,李和平輕輕洗著碗筷,細碎的水聲裡藏著他深藏的秘密:一個想要依然保持自尊和自由的老人的小小心思。
不久,和平又搬到了二女兒芬芬的家中。芬芬是個全職太太,家裡有兩個活潑的孩子。和平到來的第一天,就被一片歡聲笑語包圍。孩子們圍著他轉,爭著要和他玩遊戲。
“爺爺,快看我給你畫的畫!”小孫女興奮地擺出她的傑作。
和平瞧了瞧畫,笑著讚道:“我的小藝術家,這樹畫得跟真的一樣!”
芬芬端著水果拼盤過來,“爸,你和孩子們先玩會兒,晚飯我來準備。”
家裡的氣氛很是溫馨,但和平有時也覺得自己像個“臨時保姆”。一日三餐,孩子們的功課輔導,幾乎都得他操持。芬芬因家務忙碌,有時也無法給予太多幫助。
“芬,孩子們的英語課本改版了,我有些跟不上了。”一天晚上,和平無奈地對女兒說。
芬芬歉疚地看著父親,“真是對不起,爸,明天我試試網上找找輔導資料。”
漸漸地,和平感覺到,他的存在雖給了二女兒家庭很大幫助,但他也希望得到更多的理解和尊重。
又一個季度,和平來到了大兒子偉強的家。偉強有個自己的創業公司,工作非常忙,家裡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和平有些不習慣,這裡的安靜與他的寂寞形成鮮明對比。
“爸,最近您還好嗎?”電話裡偉強的聲音傳來。
和平嘆了口氣,“還好,就是你太忙了,家裡都沒人聲。”
“對不起爸,實在是太忙了。有空我帶你去公園散散心。”偉強的聲音裡滿是歉意。
“行,孩子,你工作要緊。”和平輕輕地回應,卻不知何時才能等到這個“有空”。
在二兒子建國家裡,和平感受到了不同的氣氛。建國和妻子兩人都是設計師,家裡佈置得既時尚又充滿文藝氣息。
“爸,您感覺如何?我們剛換了沙發,坐起來應該更舒服了。”建國的妻子問。
和平輕輕一笑,“哎,的確不錯,很有現代感。”
一天晚上,和平端著茶水走進書房,見到建國和妻子正忙於工作,“還在加班?”
建國回頭看了看時鐘,“哦,都這麼晚了,我們這邊的專案趕得急。”
和平點點頭,“那我不打擾你們了,茶水放這兒,別忘了喝。”
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平感受到了各種生活的差異。從孩子們的情況看,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努力著,他對此並沒有太多意見。但不管身處何處,他的心底總有那麼一股執著的聲音,提醒著他:自己的獨立生活一丁點兒也不會放棄。
在李和平的生活中,實現了老年人的經濟獨立和自尊感受。他的退休金不多,但足夠他過上體面的退休生活。一天,和平因為一件小事與大女兒雅心發生了爭執。
“爸,你不用每天都下廚,這樣讓我很不好意思。”雅心在廚房看著忙碌的和平,語氣中帶著責備。
和平輕輕放下菜刀,轉身認真地說:“雅心,做飯是我的樂趣,我不想整天無所事事,更不想做個負擔。”
雅心急了:“爸,但這是我的家,我應該照顧你。”
和平淡然一笑:“你照顧得很好,但我也有我的生活方式。我有我的退休金,不會成為你們的經濟負擔。”
這番話讓雅心思索良久,最終她瞭解到父親的自主和自尊。這次對話成為轉折點,和平鼓勵子女們理解老年人的感受和需要。
不久後,和平在二女兒芬芬家遇到另一番情景。芬芬不耐煩地對孩子們喊道:“你們兩個又吵架!爺爺都看見了,多丟人!”
孩子們一看到和平就緊張起來。“爺爺,對不起,我們再也不吵了。”兩個孩子眼含淚水,低下了頭。
和平走過去,和藹地蹲下來:“吵架是兄妹間的小事,但記住要互相尊重,互相理解。”
芬芬在旁邊聽著,羞愧地低下了頭。“爸,是我不對,我應該更耐心一些。”
和平摸摸女兒的頭:“芬,孩子們還小,需要我們的引導。我們要教會他們尊老愛幼。”
在偉強家,親情與事業的衝突達到了頂點。偉強連續幾天未歸,和平感到孤獨。他決心與兒子談談。
“爸,我知道你會覺得孤單,我開公司真的很辛苦。”電話裡偉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和平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說道:“你辛苦我知道,我自己也能照顧自己。我是希望你不要忙碌到忘了家人。”
偉強沉默了片刻,最後承諾會多抽些時間陪伴家人。
建國的家裡,因為理念的不同而產生了分歧。和平提出了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但建國覺得父親有些過時。
“爸,設計行業講究的是創新。您的想法我理解,但可能與潮流不太合。”建國儘量委婉地說。
和平點頭:“我懂,但傳統和現代並不衝突。尊重過去,才能更好地邁向未來。”
建國被父親的話感動,也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對傳統和現代的看法。
每一次與子女的交流,和平都秉持著傳統美德來引導他們。他用自己的智慧和生活的經驗,和兒女們一同探討尊老愛幼的重要性。
他的退休金為他提供了生活的保障,讓他有機會在不依賴兒女的情況下,向子女傳授生活的智慧和中國人的傳統美德。
春意漸濃,李和平獨坐在自己家的陽臺上,他終於找到了與四個兒女和睦相處的秘訣。陽臺上的花草在細雨中愈發繁茂,和平的心情也如這春天一般,充滿了生機。
這一天,雅心來訪,帶來了孫女的新畫作。“爸,看,您教的畫技,孟琪都學得不錯吧?”雅心笑著遞給和平。
和平讚歎道:“這孩子天賦真好,畫得有靈氣。”話雖如此,更多的,他是為女兒的成長感到自豪,她學會了聆聽和尊重。
芬芬也常帶孩子過來做客。 “爸,您教的做菜法,我都記下來了,孩子們愛吃極了。”芬芬略帶得意。
和平笑了笑:“會做飯的人,家裡不會鬧饑荒。”他看著芬芬成為一個賢妻良母的模樣,心中滿足。
偉強也在忙碌之餘抽出了時間,陪和平下象棋。在每個動作中,偉強都能看出父親的智慧。
“爸,這招太高了,我怎麼都想不到。”偉強歎服。
和平微微一笑:“生活就像下棋,需要耐心和策略。”
建國和他的妻子不僅在設計上取得了新的進展,而且還時常向和平請教關於人生的建議。
“爸,我最近的設計被選中展出了,您能來參加開幕式嗎?”建國邀請道。
和平點頭:“當然,我會去的,看看你們年輕人的創新。”
直到夕陽收盡最後一抹餘暉,和平還坐在陽臺上。孤獨,對於他來說,已不再是令人畏懼的詞彙。他享受這個屬於自己思考和回憶的時刻。
和平的手機響了,是家人的群訊息。
雅心:“爸爸,明天我會過來,我們一起去公園散步。”
芬芬:“對啊,天氣這麼好,帶孩子們出去玩玩正好。”
偉強:“我也加入。爸,到時候您教我幾招下棋的秘訣。”
建國:“哈哈,誰贏了記得請客。”
和平看著這溫馨的對話,心中泛起了溫暖的笑意。將手機放下,他攬著一盆剛開的月季,心想這便是幸福的模樣。
寧靜的晚年,不是寂寞,而是一場與家人心靈相通的旅行。和平知道,無論春風如何吹拂,他總有這麼一群人,在遠方,關心著他,在鄰座,陪伴著他。一切的不易和曲折,都轉化為了滿滿的幸福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