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條講真的##精品長文創作季##大家在經歷難熬的日子時,都是怎麼自我疏解的呢?#
女性在不斷覺醒,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霸總題材”“強制愛”似乎依然貫穿於女性向文化消費品的主流核心邏輯。
很多女性共享同一種性幻想——強姦幻想,只是羞於承認它,她們一面沉湎於看似陳舊的性指令碼,一面為此困擾。
其實這並不衝突,我們可以大聲說出口:“強姦幻想”和“我是女性主義”壓根不矛盾。
霸總強制愛,如何令女孩上頭?
說起來,流行偶像劇的霸總基因,由來已久。
這類劇情中,男性一方,往往會使用強勢乃至違背女性意願的方式示愛、拉近距離。
種種情節在編排演繹中不斷地被浪漫化。
甚至成為一種營銷噱頭。
劉浩存新劇《脫軌》,打著#強制愛#的tag,被誇“極限拉扯好帶感”。
圖源:新浪微博
《寧安如夢》中,白鹿飾演的女主姜雪寧,有多個強制、囚禁的cp線,令粉絲嗑生嗑死。
圖源:《寧安如夢》
2020年的陳都靈、竇驍主演的《良辰好景知幾何》,更是集先婚後愛、強取豪奪之大成——
男主“愛得發狂”而對女主軟禁、暴力、強婚......最終經過追妻火葬場的“懲罰”,彼此傾心。
圖源:《良辰好景知幾何》
在短劇中,霸總偶像劇同樣正當時,甚至還要更露骨。
《小叔文學》,相愛相殺,調戲成真愛。
圖源:《千金丫頭》
《霸道軍閥》,強奪“嫂嫂”,威逼成眷侶。
圖源:《烈愛》
《腹黑太子》折磨和親公主,虐戀成真情。
圖源:《噬心》
《先婚後愛》,大婚當天霸王硬上弓,雙雙重生再續前緣。
圖源:《將嫁》
還有《全家滅門》,失憶復仇,反被洗腦相愛的魔幻故事。
圖源:《鎖愛三生》
事實上,我們本就長期浸染在這種文化當中。
如今回看古早偶像劇,大多都是法制欄目——
《千山暮雪》,婚內出軌、買賣情人、強取豪奪,應有盡有。
而十四年前鍾漢良、李小冉主演的《來不及說我愛你》,更是許多人心中瘋批執念、軍閥虐戀、強制愛影視的白月光。
童年時電視臺公然播放的泰劇,熱衷對女性進行“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很誠實”的刻畫。
圖源:《臨時天堂》
總之“男性主動霸道,女性全然被動,兩人卻不可自拔地相愛”,這種劇情一向深受歡迎。
雖然這個度很難拿捏,一不小心就會達到讓人想報警的程度。
典型反面案例《東八區的先生們》
但大多數時候,在一些伎倆高超的浪漫愛的包裝下,女孩們只是一邊隱隱覺察有些不適,另一邊大為上頭,喊著“我是土狗我愛看”。
為什麼會有這麼擰巴的感受?
事實上,不適的感受是真實的,
將男人的愛表現為支配,女性的愛塑造為服從,確實是父權社會文化建構的結果。
在“權力的色情化”機制中,支配以愛的形式進行,暴力與性重合,施虐與受虐與性別繫結,於是約定俗成中,女人的性是被動的,男性的性成了主動的——這其實是一種異性戀的傳統指令碼,甚至可能反過來作用於現實。
多蘭《雙面勞倫斯》
而在這個發情機制中,如果把男性的能動性拉到最滿、女性的被動拉到極限,那麼體現在這個光譜上最極端的,就是強姦——這也是在社會學上被認為是男性壓迫女性最極端的方式。
然而我們也能看到,在一個女性創作、女性消費、女性追捧的流行文化消費市場裡,“強姦幻想”是存在的,擁有無數種變體,甚至還可以是賣點。
這其實是因為,不適是真實的。
但其中暗藏著的快感與慾望,大多也是真實的。
存在強姦幻想的女人們
這是很多人心中隱秘的一面——
強姦是恐怖的、不道德的、令人厭惡的。但對比起來,強姦幻想卻似乎是令人心動的。
一些女孩在這兩種極端之中無法適從,只能偷偷地消費它,甚至暗暗地譴責自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壞女人,自我內耗。
於是在社交媒體上,總有這樣的提問:
幻想被強姦,需要進行矯正嗎?
有強姦幻想,還可以當女性主義者嗎?
強姦幻想,是不是一件可恥的事?
性羞恥本就對女性更加嚴厲,而強姦幻想這樣的產物,更會令女性產生向內究責。
然而,這種自我譴責早該被破除了。
她姐希望任何女性都不要被虛空的道德所綁架,向內歸因,指責自我。
誠然,社會塑造的強制愛的文化產品、色情製品確實有很多。
圖源:《Sex, explained》
它出沒在霸總偶像劇,言情小說、bl文學、漫畫、粉紅電影等等之中。
像是《千山暮雪》《東宮》等虐戀影視劇,大多皆是改編自小說。而這類製品中進行創造、消費的多是女性,有著精確受眾。
區別在於,大多數時候,社會對偶像劇強制愛是包容的,對於女性自主產生的強制幻想,是進行汙名化、蕩婦羞辱的。
圖源:網路
但無論是消費文化產品的女孩,還是真實擁有強姦幻想的女性,都不必有太多道德負擔——要知道男性對各種奇葩性癖的配得感可是很高的,甚至還有“戀童癖是病應不應該去罪化”的爭議。
況且,性幻想本就是私密的,它往往關乎於權力和窺視,但是僅存在於腦內。
就像強姦幻想的誕生,發生在雙耳之間,它沒有傷害任何人,是一種女性與自己的遊戲,更無需自我譴責。
強姦幻想也是普遍存在的。紀錄片《Sex, explained》調查顯示,61%的女性具有強姦幻想,而男性的比例也高達54%。
圖源:《Sex, explained》
1998 年《性行為檔案館》的一項調查,同樣表示40%的人具有強姦幻想。事實上大量研究認證,在幻想中渴望被制服並不是個別案例,也無關性別。
那麼回到現實世界——
一個女人擁有強姦幻能代表什麼呢?
很遺憾,沒有。
圖源:《Sex, explained》
幻想不能代表任何事,無法證明她是蕩婦、她是壞女權、她喜歡性幻想物件......更不能證明,她想要被強姦。
女性的強姦幻想,絕不是男性可以肆無忌憚的號角。
強姦在法律層面是犯罪——
「【強姦罪】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姦婦女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姦淫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的,以強姦論,從重處罰。強姦婦女、姦淫幼女,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一)強姦婦女、姦淫幼女情節惡劣的;(二)強姦婦女、姦淫幼女多人的;(三)在公共場所當眾強姦婦女、姦淫幼女的;(四)二人以上輪姦的;(五)姦淫不滿十週歲的幼女或者造成幼女傷害的;(六)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後果的。」
“女性的強姦幻想不是關於被強姦的慾望,也不涉及願望的實現。”
所以男性更無法透過這一說法來自我脫責。
她姐又要拿出李銀河老師的性愛三原則了——自願、成人、私密。這一點哪怕在情侶雙方進行實際play時,也並不衝突,自願與隨意喊停的權利是性愛的基礎。
說了這麼多,似乎可以將女性從社會性羞辱中解放出一點點了。
但從社會群體心理的角度來看,為什麼“強姦幻想”會產生呢?更具體一點,為什麼那麼多女性自己創作的作品裡喜歡描寫強姦呢?
「強姦幻想」與「性幻想書寫」
為什麼女性會有強姦幻想?
其實性幻想(sex fantasy)乃至性癖好(fetish)的歸因特別複雜,跟個人的性格特質、性觀念、個人經歷,以及所處社會時代、文化環境都有很大關係。
當然我們總是忍不住想要去探究其心理動因。
一個很主流的解釋是,女性不被鼓勵表達慾望,她們會因為性幻想而感到羞恥。而如果她在性裡是全然被動、沒有絲毫能動性的,那麼被迫發生性關係的幻想可以減輕心理負擔。
這種解釋把強姦幻想視作性責任和性羞恥的迴避(sexual blame and guilty avoidance),這是一種性壓抑的體現。
洛迦諾電影節《第34號法則》
然而另一些研究者則提供了完全相反的論證,認為這不是“性壓抑”而是“性開放”,因為真正性壓抑的人甚至不會允許自己產生性幻想。
調查顯示有強姦幻想的女性往往在性羞恥、性內疚方面得分低於其他女性,她們之所以會有自己被強迫的性幻想,更有可能是因為她們對性的幻想沒有拘束,敢於探索各類性幻想,允許自己從中獲得愉悅。
波蘭斯基《穿裘皮的維納斯》
當然這樣的歸因也不全然準確,仍然存在一些女性享受這類性幻想但不公開談論它,正因不能言說的禁忌的部分,所以更具性喚起的誘惑力。
我們不要忘了,不少男性也有被強姦的性幻想。
45.8%的男性也幻想過被女性強姦
如果同樣要對此做文化歸因的話,也許是男性在內心隱秘之處存在一種想要成為弱者的心態。
男性更害怕這種脆弱的暴露,這與父權社會要求的全然的男子氣概相沖突,於是想要展露脆弱的心態會發展成某些性癖來釋放這種壓抑(異裝、綠帽癖、四愛、BDSM等)。
阿莫多瓦《情迷高跟鞋》
其實人們發明出小眾性癖和背德性幻想,就是想要創造出一個安全空間,免於那種善惡分明的道德判斷的空間。
要知道男性在公共世界裡對性慾望的膨脹可以不斷擴張,甚至對女性造成了傷害依然能用性癖為自己開脫,偷拍偷攝還能奉為“大神”。相比之下女孩們的道德感還是太高了,還在愧疚“性幻想是不是就有違女性主義”。
我想說的是,別再自責了。
只要基於平等自願的原則,沒有人受到傷害,就沒有必要糾結於每一種性偏好背後代表著什麼,更沒必要為此感到負擔。
美劇《Submission》
不過我們必須看到現在有越來越多由女性創作、女性消費的女頻網文,她們甚至形成了完全把現實男性排除在外的社群。
其中“強制愛”“強取豪奪”是很受歡迎的文類標籤,這確實是值得研究的文化現象。
這與40多年前一本流行文化研究書籍《閱讀浪漫小說:女性,父權制和通俗文學》裡面探討的內容,簡直不要太相似。
《閱讀浪漫小說:女性,父權制和通俗文學》
那時正值20世紀下半葉(趕上了二戰後的婦女解放運動),主要由女性創作的通俗浪漫小說簡直是當年出版業最有利可圖的藍海。
要知道在過去,文字並不是民主的,而是屬於貴族的文化資產,拉丁文這種晦澀複雜的精英文字並不能在普羅大眾中流通,而用日常語言寫就的小說就像未經開墾的荒土,吸引著被文化金字塔排斥的女性創作者和女性拓荒者。
20世紀80年代女性創作的言情小說湧現
這些小說中存在大量的強姦描寫,作者透過大量問卷調查發現,女性對強姦情節的描寫基於一種現實焦慮:
強姦是女性在現實生活中可能遭遇到的事情。
女性對暴力和強姦的幻想是一種源於焦慮和恐懼的探索型幻想,而非肇事於性慾的願望滿足型幻想。
強姦不是它們的終點和目標,而是開始和前提。
女性知道在自己所在處境中暴力極為普遍,並且為此懷有深深的恐懼。
她會想象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思忖著自己會作何反應,或者她是否能捱過來。透過這種想象和預演,一定程度上為自己賦權。
同時,浪漫小說還會區別所謂“好的強制愛”和“壞的強姦”,讀者並不喜歡在性暴力情節中著墨過多的故事,但如果發生在特定的情境下,她們願意忍受併合理化它的出現。
小說會明確區別那些以強姦來侵害女性的男人,和像男主人公那樣誤解了女主行為,或者感到女主有難以抗拒的魅力的情況。
研究表明:有強姦幻想的女性並不會愛上強姦犯
前者用來告訴大眾,女性壓根就不享受這樣的體驗,性暴力會產生真實的傷害,有一定警示作用。
後者則懷揣著某種烏托邦的幻想:有的女性可以擊退這樣的暴力,有的男性是能夠成功改造的,因為愛情。
它願意承認強姦在本質上是可怕的,且應該歸咎於男性的事件;
然而它的樂觀結局可能會削弱其初衷,即強姦並不會對女性的完整性構成真正的嚴重威脅。
這樣的創作可以給女性帶來安慰,也一定程度上在為現實中的性暴力開脫,“他是無心的”“這基於一場誤會”。
所以《閱讀浪漫小說》最終的判斷是:反父權,但不多。
女性浪漫小說體現出當時女性面對父權制的矛盾感,一方面父權制傳統的兩性分工,無法提供給女性自我認同和自我價值,這是女性創作反父權的部分;
另一方面,浪漫小說對於兩性關係的描寫又加深了對這種社會分工的刻板印象,也消解了很多女性反抗父權的勇氣。
美劇《Bonding》
這樣的文化批判,放在女性創作的女頻網文同樣適用。
不過現在的女性創作、女性消費的社群(乙女遊戲、同人、耽美、女性向二次元)旨在創造完全與現實男性無關的空間。
大家越來越明晰,作品中的可欲符號與生活中的碳基男性生物,完全是不同的物種,“老公是一種感覺,老公姐跟男人無關”。
四大國乙
所以我們現在更能區分,現實中的性暴力和創作中的性幻想的截然不同。
這正是女性悅納自己身體和性慾望的核心,區分現實與幻想。
強姦幻想本質上是一種play:
強迫者的行為從頭到尾都在女性的掌控之下,她們主動允許了幻想中的行為發生,而且她們想停就停。女性可以在這種想象中,同時代入控制者和服從者的雙重快感。
科普劇《Sex, Explained》
我們愛看女性寫的女頻網文,能一眼認出男性披皮的作品,因為只有女性才能真正體認女性的感受。
因為相同的感受說出來,認出了彼此,匯成了河流,我們看見了對方:你就是我。
這就是女性書寫的最大意義——
女性沒有被他人代筆,而是由自己寫下自己的身體感受和生命經驗,這當然包括女性的慾望。
所以即便有的女孩會隱隱認為,強姦幻不那麼女性主義,享受女頻網文加重了性別刻板。我依然覺得無需對自己、對女性同胞們過度苛責。
女性創作本身就是對父權的抵抗。
陳舊的性指令碼可以透過不斷書寫去更新,女性書寫就是最終的解法。
《閱讀浪漫小說》的女性作者珍妮絲·拉德威,最後也逐漸放下了對通俗言情小說的鄙夷,因為她看到——
這些女人們從一個個被束縛在家中、只能依靠丈夫的人脈關係進行交際的家庭婦女,到成立了讀書會一樣的組織,她們教授彼此如何反抗丈夫對她們買書的干涉,不再對丈夫言聽計從,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情感需求和女性的個體價值,她們成為寫作者、成為專業書評人。
更多的女性書寫
就像網友@免庖丁 所說,
即便為書中的男性角色心動不已,她們也永遠知道,
是寫故事的另一位女性關照了她生命的那段時光,無聲地陪伴了她內心一個個堪比宇宙爆炸更澎湃響亮但又無人獲悉的夜晚。
這就是意義本身。
作者 - even、黃瓜酸啤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