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利率3%起
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北京白領王婷的手機裡，不停收到招商銀行推廣“閃電貸”的簡訊，從去年9月的利率3.6%，到10月的3.4%，12月的3.5%，直至今年1月又先後降至3.3%、3.1%。
“這個利率低得有點難以置信。”王婷納悶，她前不久為買房而做的公積金貸，利率已觸及3.1%低點。毫無抵押的消費貸，竟然和公積金貸持平了。
王婷發現，她還不是最低的，開啟招行App首頁，映入眼簾的就是“龍年迎春惠消費，閃電貸年利率3%起”的橫幅。點進去活動規則顯示，2024年1月2日~2月8日期間，達到一定要求的客戶，將獲得3%閃電貸利率券，還能參與抽獎，獎品包括電視、黃金手鍊、拉桿箱等。
▲（截圖自招行App）
在社交媒體上，受低利率誘惑的人屬實不少，一位使用者稱，看到自己賬戶裡躺了張利率3.3%的優惠券，於是貸了5萬元，隨後招行又馬上發了一張3.2%的券。還有使用者後悔，在3.2%時貸了款，感覺下手早了，應該再等等，也許能等到3%。
“招行真的很努力想要把錢借出去。”王婷表示，在她看來，招行的舉動無異於晴天打傘雨天收傘，“剛從業那幾年缺錢的時候不給額度，現在不想貸了，反而拼命想借錢給你。”
「市界」發現，類似的快貸產品，在國有銀行中遠不止這個數字，如工行年化利率最低3.7%，農行和建行為3.45%，股份行中，平安銀行3.85%，民生銀行更是達到4.03%。
對比下來，招行的3%低利率，相當具有競爭力。
所謂“閃電貸”，是招商銀行向個人客戶發放的個人網路貸款業務，該業務於2015年推出，是業內首款移動客戶端貸款產品。其特點在於，貸款時間短，審批通過後最快只需要60秒放款，而且在線上即可完成從申請到放貸的全流程，讓使用者隨時隨地輕鬆獲得貸款。
正是因為這種方便快捷性，早期閃電貸的利息相比於其他銀行的產品，相對較高。
據一位招行工作人員回憶，高的時候，閃電貸利率年化達到10%，也就是說，貸款10萬，每月要還超800元利息。而且不是什麼人都能貸，只有像老師、醫生、公務員，或者公積金基數很高的人，才容易批下來。
而今，同一款產品，利率竟然降到3%，還是同樣的貸款10萬，每月要還的利息降到250元。招行客戶經理李明告訴「市界」，“目前，閃電貸線上最高是20萬的授信額度，能取出現金的那種，一次性到賬。如果想提額，還能達到30萬，只不過要去線下網點做一下身份核實。”
他還勸說道，如果有用款需求的還是可以考慮這一波開門紅優惠的。未來可能中秋國慶雙節也會有活動，不過力度應該沒有這一波大。
對於招行此舉，中央財經大學證券期貨研究所研究員楊海平向「市界」表示，一方面，國內迎春節消費旺季，政府有關部門採取多種措施促銷費、擴內需，商業銀行為了支援擴大消費，在消費信貸營銷和投放上持續發力；另一方面，商業銀行降價促銷，積極搶抓優質零售資產。
即使如此，招行為何敢給出3%的超低利率？
02、招行底氣何在？
事實上，招行一點都不傻。
不少客戶反映，雖然自己在招行App中顯示有貸款金額，但一申請就被拒。因此他們得出結論，招行實際上是在打一個低利率的幌子，透過廣撒網的方式先把聲勢做出來。
“一點沒錯。招行最喜歡乾淨的客戶，越乾淨越好。就閃電貸來說，從來沒有借過款，或信用卡很少的客戶，是最好批的。相反，信用記錄複雜的客戶就難說了。”李明稱。
李明透露，閃電貸還有升級版的生意貸，原來是50萬額度，現在最高達到100萬。“但是針對的群體需要資質比較優質才行，要求名下有公司，或者持有股份。當然，利率也較高，達到4.5%。”
由此可見，閃電貸看似容易，但為客戶真實的資金實力設了門檻。
不僅如此，招行對閃電貸的使用範圍限制得很嚴格。借錢須知“貸款使用者”一欄中明確寫道，貸款資金不可用於購買理財、股票、房產、償還住房抵押貸款、置換存量商業性個人住房貸款、風險抽獎等使用者。這直接打消了部分消費者“用閃電貸還房貸”的歪心思。
對此，李明稱，透過閃電貸提款時，會籤違規使用合同。而且從放款日起，閃電貸每隔一段時間會以貸後管理的方式檢視客戶徵信，包括其他高風險貸款行為、有沒有逾期等，一旦認定存在高風險嫌疑，額度就會被收回去。
一位金融人士總結稱，在大部分人眼中，閃電貸放款快，可貸金額高，看似壞賬風險高，使用者群體也都魚龍混雜。但實際上在招行內部，從借款人稽核到貸後管理，絲毫沒有放水的痕跡。反而是透過閃電貸，篩選出了具備一定資金實力，而且信用好的優質客群。“這樣來看，招行的3%利率‘誘餌’，放得很聰明。”
基於業績角度考慮，招行低利率閃電貸背後，還藏著一種不得已的意味。
商業銀行的盈利業務，基本上可以分為兩塊，一是貸款業務，這是銀行的傳統業務，賺貸款利息和存款利息之間的利差，指標是利息淨收入；二是財富管理及服務費用，指標是非利息收入。
2019年至2022年，招行利息淨收入佔比常年在60%以上。然而，這項主要收入指標在2023年前三季度釋放出危險訊號。2023年1-9月，集團淨利差2.07%，淨利息收益率2.19%，同比分別下降23和22個基點。按照國投證券測算，第四季度其息差將進一步降低至2.06%。
招行在年報中稱，生息資產收益率同比下降的主要原因，一是LPR（貸款市場報價利率）多次下調疊加有效信貸需求不足，貸款收益率下行；二是市場利率中樞低位執行，帶動債券投資和票據貼現等市場化資產收益率下降。
進一步拆分貸款來看，2019年至2023年第三季度，為招行貢獻利息收入的零售貸款佔比均在52%以上，顯示出招商銀行“零售之王”的底色。
未來怎麼提升盈利水平？招行無疑要透過貸款規模，尤其是個人貸款規模的增長，來對抗淨息差的下滑。3%的低利率閃電貸擔當起了新春第一炮的角色。
招行之所以敢於以低利率開炮，其底氣在於信貸成本較低。
信貸成本是指在信貸過程中產生的所有費用和成本的總和。對銀行來說，信貸成本可能涉及貸款的資金成本、貸款的管理成本、信用風險成本、執行成本和機會成本等費用。如果信貸成本控制不好，銀行貸出去再多的款，盈利情況也可能不佳。
央行早年曾做過統計，我國每年因逃廢銀行債務造成的直接損失大約在1800億元，其中由中小企業造成的不在少數。
一個行業共識是，相較對公貸款，個人貸款通常風險較低，降低了資產的不良率。換句話說，招行閃電貸3%的利率雖然低，但是不良率也在上市股份行中處低水平，從而使其信貸成本保持低位。
華福證券研究所的統計顯示，2023年第三季度，招行信貸成本為0.85%，為上市股份行中最低。這決定了招行貸款利率的可設下限比其他銀行低。
▲（2023Q3上市股份行信貸成本情況）
03、低利率貸款要適可而止
除了招行，其它中小銀行、城商行、農商行“消費貸”開門紅的力度同樣誠意滿滿。
興業銀行“興業貸”新客專享活動時間為1月1日至3月31日，期間受邀客戶會收到利率優惠券及簡訊通知，優惠後利率也是3%起，老使用者也有“瘋狂星期六”活動，指每逢週六限量發放1000張3.2%固定利率優惠券，先到先得。以上貸款最長額度有效期3年，最高額度30萬。
江蘇銀行於上述同一時間段，推出“隨e貸”“卡易貸”，兩者貸款額度最高100萬，年利率3.18%起。寧波銀行“寧來花”1月新客限時秒殺價年利率2.8%起。
值得注意的是，銀行還玩起了拼團裂變的招數。如興業銀行稱，符合要求的客戶，在7日內邀約1人成功申請興閃貸，每位參團客戶可分別獲得1張8折利率優惠券；成功邀約3位，每位參團客戶可分別獲得1張7.5折利率優惠券。
再比如河南淮濱農商行推出拼團利率折上折活動，“三人團辦享受30個BP利率優惠，五人團辦享受50個BP利率優惠，十人團辦享受80個BP利率優惠”。
“總之就是卷得越來越狠。”李明無奈地表示，這導致銀行員工吐槽聲滿滿，“只要客戶有提款，就會算作有發放貸款的增量，我個人考核的話，要求每天都要有增量。”
「市界」發現，在小紅書上，隨處可見銀行打工人的留言，內容是請求貸款時填自己的推薦程式碼。
金融系統內部人士武忠言表示，對於大多數普通人而言，由於對未來收入信心不足，所以，減少貸款增加儲蓄，是大部分普通人的本能選擇。
而刺激民眾借錢消費，本質上其實是鼓勵民眾加槓桿，而大家是否願意加槓桿，主要取決於對未來收入的信心，而不是借錢的成本。
一項來自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的資料顯示，2023年三季度，商業銀行淨息差為1.73%，環比減少0.01個百分點，同比減少0.21個百分點。淨息差減少無疑會影響到銀行利潤，這對每個銀行都是一樣。
中國企業資本聯盟副理事長柏文喜認為，銀行搶著發放低利率貸款，原因無外乎幾點：吸引客戶，增加貸款業務量，提高銀行收益；鎖定客戶，增加客戶黏性，促使客戶選擇銀行的其他金融產品和服務，進一步提升銀行的市場份額；最後就是透過消費貸款與客戶建立長期合作關係，為客戶提供更多的金融服務，提高客戶滿意度。
銀行的焦慮固然可以理解。但在專家們看來，低利率放貸也要適可而止。柏文喜指出，低利率消費貸款導致銀行利潤空間壓縮，也可能會吸引一些信用風險較高的客戶，增加了銀行的不良貸款風險。因此，銀行需要合理定價，確保貸款利率能夠覆蓋風險成本和管理成本，保證盈利能力。
楊海平建議，對於商業銀行而言，消費貸競爭需要注意兩個問題，一是積極提升資產負債配置策略的精細化水平，提高信貸業務風險定價精細化水平；二是透過降價促銷獲得客戶之後，重點做好客戶維護和交叉營銷，以提升客戶綜合貢獻度。
“未來，消費貸利率進一步下調空間有限。”李明稱，“趕著春節的時間點，消費市場迎來複蘇，銀行的貸款壓力會相當減少。春節過後這樣的‘白菜’優惠，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了。”
（文中王婷、李明為化名）
作者 | 陳 暢
編輯 | 韓忠強
運營 | 劉 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