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股災故事
2014年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年份,那時上證指數還徘徊在2000點,深圳的房價也並沒有漲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那時候貴州茅臺還不到200塊,瀘州老窖也不到20塊。
那時我已在深圳工作4年,4年的工作並未給自己帶來多少積蓄,雖然從大學時代就開始研究市場,但真正用自己的收入認真投入股市是在2013年。
經過一年多的基本面研究與實踐(當時主要投資標的為某州老窖),我的本金從5萬虧到了2萬(另配了5萬負債進入股市),總資金虧損幅度約20%多。
背井離鄉工作四五年,毫無積蓄,多少次深夜看著出租屋的天花板陷入沉思。
雖然自己的投資是虧錢了,但是那時我的內心是充滿希望的。我認為資本市場將會迎來一個大牛市。理由有以下幾點:
1、2007年的大牛市和2009年的小牛市打開了人們的投資思維,經過3年多的下跌,市場的估值風險已經基本釋放。那時候的市場估值並不高,很多公司現在回頭看,真的是屬於價值投資的完美入場點。
2、市場情緒已經陷入冰點,股民基本是談股色變,往往這個時候未來會有大機會。
3、A股每一波大行情輪迴都伴隨著高層的新舊更替,人們對新週期的期待會反映在市場上。而管理層在2013年左右降低了融資融券開戶門檻,更是表達了高層對於市場的態度。
4、國際市場如美國和日本市場在過去的2年間基本翻倍,給A股帶來一定支撐。
綜合各方面因素,我認為市場下跌空間有限,而上升空間巨大。雖然當時虧了小几萬,但對未來的信心滿滿,只恨自己資金有限,不能重倉抄底。
2013年,管理層釋放明確訊號,融資融券開戶門檻從50萬降低至20萬,一個人可以開5個證券賬戶。
我抓住時機,向家人湊足了20萬,開通了融資融券賬戶。
在賬戶還沒有實現盈利的狀態下,我是不敢高槓杆持有太多股票的,在整個2013到2014年之間,我的賬戶賺賺虧虧,直到2014年年中,我總算挽回了之前的虧損,賬戶小幅盈利幾萬塊,賬戶淨資產約為20萬,加上自己每個月幾千塊錢的收入,算是有了一點安全墊。
2014.06.24
我認為市場行情很快會到來,我想要重倉參與,於是我迅速將賬戶融資做到了1:2,即60萬的持倉,我拋棄了那些技術面不太好的價值股,比如某州老窖之類。選擇了兼具價值面與技術面的個股,比如老牌客車龍頭股,稀有金屬股等,很快我的賬戶就實現了10多萬的盈利,賬面淨資產達到30多萬元。
在大行情啟動之初,先於市場獲得盈利是很有利的,因為這部分盈利可以作為下一次搏擊的安全墊。
2014.07.02
我迅速將賬戶槓桿放大到1:3,即總持倉為120萬,維持擔保比例控制在133%附近(根據券商規則,當該比例低於130%之後,將會在第二天通知客戶降低負債,把維持擔保比例提高到145%,所以要儘量在每日收盤前將賬戶維持擔保比例保持在130%以上),賬戶保持5~10只股票並隨時留足一定的現金來應對尾盤可能的回撥(股價下跌之後將導致賬戶資產減少,所以要留一些資金用於收市後現金還款,提高維持擔保比例)。
隨著市場熱度的提升,開始出現整體行情,我的持倉是“東方不亮西方亮”,賬戶的淨值曲線可以說是很穩的,雖然市場有幾次大幅回撥,我透過分散持倉和賬戶靈活的現金保留機制,每次都頂住了市場的回撤,在下一波行情中再創新高。
在市場上漲中,我是不斷滾動盈利槓桿加倉的,也就是說只要賬戶實現盈利,我賬戶的可用保證金就會增加,這樣就可以透過“兩融繞標”來同步實現1:3放槓桿。而且我的槓桿加倉並不是在某隻股票上漲時候再加倉它,而是減輕它的倉位去買其他“漲得少”的個股。這樣可以避免快速上漲之後加倉之後快速下跌,同時可以讓賬戶的淨值曲線儘量平滑,以免觸發強制平倉。
2014年9月末,我的淨資產達到60萬,持倉約240萬;
2015年2月,我的淨資產達到100萬,持倉約300萬,市場出現高位盤整,我降低了我的槓桿至1:2。雖然賬戶資產出現回撤,但我認為市場行情還沒有結束。
2月中旬,市場果然如預期再次上攻,我迅速放大槓桿至1:3,持倉接近500萬,淨資產約130萬;
直到2015年4月末,我都是維持著1:2.5倍以上的槓桿,並將前期漲幅較多的股票減倉,加重倉位到漲幅沒那麼高的股票上來,並且持股數量更加分散到近20只,少數重倉股佔到賬戶總資產的1/4。此時我的淨資產逼近500萬,持倉約1500萬。
市場漲到這個階段,我嗅到了風險的味道,我開通了股指期貨,我也降低了槓桿。
雖然我盈利倍數很大,但是相比起我的超高槓杆來說,這個收益率並不高。
我身邊的小夥伴如“喬幫主”更是從100多萬做到了幾千萬,相比起來,我這點資金才剛好夠在深圳買一套房而已。這波透支未來高槓杆融資才獲得500萬的收益,我不甘心。
我認為市場上還有一些“價值低窪”區的股票還有空間,我決定繼續維持1:2.5左右的槓桿執行。
5月初的市場回撤併沒有讓我損失多少,這加大了我的信心,我切換的持倉在隨後的一個月快速上漲,重倉股實現80%以上的收益,其他個股也有較好表現,單日盈利超百萬的情況時有發生。
此時市場一片火熱,證券公司經常出現無錢可融的情況,當時大戶要想融資,還需要給證券公司兩融專員打電話問“放錢”時間點,證券公司資金一旦放出來,卡準時間融資下單,否則馬上會被融光。
當時的新股申購還需要凍結資金,國泰君安證券恰在當時IPO,我寧願用資金參與股票,也不願拿出資金參與國泰君安的新股申購,按照當時的持倉配額,我至少能中10個籤,按照當時的新股收益率,至少也能有20多萬的新股收益,但是這20萬的收益,對於大戶來說,還不如直接買賣股票。
當時每一天我都神經緊繃,按照一般規律來說,市場大牛之後必有大熊,在這個高位,確實該做些什麼來做一些防範了。
我主動降低了我的槓桿到1:2以下,賬戶最高峰持倉也不超過2400萬。我開通了股指期貨,準備隨時轉戰股指期貨市場去做空。當時中證500指數期貨剛上市不久,當時的中小盤個股,基本已經到達歷史天價,未來全面腰斬的機率超過90%,是另一個大機會。
我的判斷是大約在6月末,市場應該就會到頂(判斷依據是行情在2014年6月末才啟動、持續一年也就是2015年6月末,另外當前市場的熱度極度火爆,有可能再持續一段時間),但此時還是認為有些魚尾行情,覺得可以考慮等賬戶淨資產到1000萬以上的時候,再全面退出轉戰股指期貨。
也許正是這個執念,讓一切美好化為烏有。
我選了幾個公司,一個是東北的老牌百貨公司(寄希望於魚尾行情),一個是某楊創世(認為是個好殼,有望重組),還有一些其他零碎持倉。
這兩個公司在股災之後確實很快創了新高,然而在千股跌停的股災面前,任何槓桿都是給死神送鐮刀,都是扛不住的。
2015年6月11日,我的淨資產達到了980萬以上,持倉約為2200萬。
當時我還是在坐地鐵上班,看著黑壓壓的上班族,我覺得我應該和他們不一樣吧,抬頭望天空,也覺得天空比以往更藍了。
馬上就端午節了,我想回家看看父母。從2014年到現在,股票賬戶實現多少收益,是瞞著家裡人的,問只說賺了,不說具體金額。一方面是不想讓他們擔心,另一方面是不希望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當你短時間內實現巨大的財富收益的時候,如果你沒有足夠的認知,那我建議你停下來,先儲存好自己得來不易的財富,不然世道總會有千百種辦法把你打回原形,這是我的血淚感悟。
端午節之前,我沒有清倉,雖然槓桿不高,但也接近1:1.5了。
6月19,我坐上了回家的高鐵,我買了人生最貴的一張高鐵票,單日虧損超過100萬!此時經過連續多日的下跌,我的淨資產大約只有700多萬了,我也覺得市場很危險了。
但彼時市場牛市論又出來了,又是大國崛起,又是萬點論,我抱僥倖心理認為只是技術性調整。(無數次歷史證明,這些市場噪聲真的是害人不淺,建議投資者少看一些財經分析,還不如就看看股價走勢,分析分析財報,靜下心來學學公司估值)
當時還有一個很令人不安的因素,就是券商的大客戶們基本已開通融資融券,並且基本都槓桿式滿倉了。另外管理層這時對場外配資、融資融券加大了監管力度,要求降低槓桿,不少券商開始降低折算率、清理場外配資賬戶。
我是知道這個資訊的,並且也知道在目前大客戶們都高倉位高槓杆的情況下,突然收縮槓桿有可能引發踩踏效應,只是低估了問題的嚴重性。
人在透過某條路徑獲得巨大收益之後,往往容易形成路徑依賴,自己篤信的觀念才會致自己於死地。我想我並沒有路徑依賴,並沒有想著透過槓桿做多一條路走到黑。
雖然自認為沒有路徑依賴,但自己的操作邏輯是發生了混亂的。我此時既想透過股指期貨做空賺錢,又想吃魚尾行情,這純屬在和市場較勁,想證明自己技術高超而已。
此時明顯做多的收益空間不大,做空的收益空間大,而自己內心糾結,操作得四不像。
端午節的下跌之後,市場就開始出現救市聲音,每次下跌,救市聲音都一浪高過一浪,而市場的下跌則是一次比一次猛烈,剛開始還是逐步下跌,後來連續一兩週千股跌停,這場景A股歷史絕無僅有。
如果要解析為什麼下跌如此慘烈,我的解釋是市場大幅上漲的同時市場槓桿同步上升,並且普遍槓桿比例超過了1:1.5(當時融資保證金比率為0.6),當市場高位回落之後,將導致兩融客戶賬戶風險度快速上升,當市場整體下跌幅度超過15%時,會觸發2倍槓桿的客戶強制平倉。(如果真要救市,就應該在此時托住,但是此時市場在高位,管理層沒道理在此時出手)強制平倉會導致市場繼續下跌,繼續下跌就會導致原先1:1.5倍的槓桿強平,接著是1倍槓桿,這部分的客戶體量可能是市場上最多的,於是整個市場出現了惡性迴圈式踩踏,流動性陷入枯竭,往往幾千萬的拋壓就能將一些成分股砸跌停。直到高層透過直接注資證金公司到二級市場上購買股票,才化解了枯竭的流動性。
回過頭來看,自己的認知確實是不足的,股災打回原形一點都不冤。
老牌百貨公司有巨大的財務槓桿,盈利能力弱,還有巨大的少數股東權益,而且還是夕陽產業,這樣的公司難言有多大的價值。而某楊創世雖然是個好殼,但是當時股價也已經翻了3倍,槓桿買入實在是不知死活。這裡面的估值陷阱直到多年後才醒悟,如讀者對公司估值感興趣,日後有機會再聊。
7月7日,連續的千股跌停持續了一週多,此時市場絕大部份股票少則腰斬,多則暴跌70%,還有一部分則是停牌裝死。
個人賬戶在連續的下跌中,維持擔保比例逐步下跌,從原先的220%左右,邊跌邊砍,持倉資產也是雪崩式減少,此時賬戶淨資產約七八十萬,維持擔保比例130%,因為還持有一個停牌的票,市場後續的暴力反彈也無法重倉切換參與。
此時小夥伴喬幫主發來資訊,說他已經腰斬了,虧得好慘,特打個電話安慰我。
是啊,此時心中鬱悶,也只有同在股市廝殺的股友能領會個中辛酸。
腰斬尚有翻身的機會,打回原形就很難重整旗鼓了。
我明白,往後市場將很難再有系統性牛市,而板塊及個股分化的行情是不太適合全面高槓杆操作的。
市場在證金公司全面注資流動性的作用下,在7月8日之後迎來了暴力反彈,不過由於我的持倉在暴跌中被迫減倉,導致反彈也無法收穫太多收益,最終在反彈行情中我逐步清理了所有未停牌股票,最後剩下小几十萬出來了。
從5萬到將近1000萬,我花了2年多時間準備,花了一年時間衝刺。而從1000萬掉到地板上,只用了15天。
這一切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不過我也慶幸自己在最後關頭,還是守住了最後的底線,沒有穿倉,沒有因為經歷了大賺大虧之後進入虛無主義而不好好生活。高額的學費更是讓自己對公司估值陷阱有了深刻的認識。
上一輪市場啟動是在2014年6月底,上證指數的點位是2100點。今天是2024年2月初,上證指數是2730點。
時間過去了10年。當前點位是高是低,每個股民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困難總是接踵而至,市場不相信眼淚。
這就是我的一個朋友的故事。
祝各位看官身體健康,萬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