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蕭田
剛上市兩個多月,極兔速遞(01519.HK)就被約談了。
1月26日,國家郵政局市場監管司釋出通報,發現極兔使用的集裝袋分別檢測出重金屬超標,就連續使用抽檢不合格集裝袋問題對極兔進行行政約談。
實際上,這也並非極兔首次被約談。去年10月27日,極兔還因處理場所先後發生機械操作、裝卸操作事故事件被行政約談。
兩次約談的背後直接暴露出極兔的“短板”,但資本市場似乎並不在意。
2023年是快遞企業市值萬馬齊喑的歷史低點,快遞行業市值合計蒸發超過2000億元,其中順豐、中通、申通較年內市值高點跌去3成,圓通跌掉4成,韻達更是跌去5成。
反觀極兔,市值一度超越民營快遞中最賺錢的中通,僅次於順豐,截止2月7日收盤,股價為15.00港元/股,總市值為1322億。
不少看好極兔的投資者將其與國內勢頭正盛的電商平臺拼多多做對比,理由是:兩家公司都有著相似的“基因”——文化上“師承”段永平,戰略上追求“極致的價效比”,業績上都曾打造了增長神話。
顯然,從極兔當前的市值表現上來看,這種聲音佔據主流。
不過,當我們拆解極兔發現,在國內快遞這個極度內卷、供給過剩的快遞市場內,除了燒錢補貼,極兔的核心優勢並不明顯;與此同時,在國際市場,極兔也在面臨其他快遞出海企業和“快遞新勢力”的挑戰。落到投資機會上,在疲軟的市場環境下,投資者仍需要審慎樂觀。
1、快跑“後遺症”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極兔都有一個讓國內其他快遞業“聞風喪膽”的稱謂——“攪局的兔子”。
之所以得此稱謂,源自2019年8月極兔正式進入中國,依靠大力出奇跡、高舉高打的路線,從格局相對穩定的快遞行業中生生撕出一個口子,坐上了中國快遞江湖的牌桌。
眾所周知,短短几年,極兔就實現國內同行經營十多年才有的規模,離不開價格戰和併購戰。
以收購戰為例,第一筆是對龍邦速遞的收購,幫助極兔解決了在中國的營業資質;第二筆收購瀕臨倒閉的天天快遞場地,幫助極兔解決了基礎的場地問題;第三筆收購則是 7.15 億美元收購百世快遞,讓極兔真正站穩了市場,補充基礎設施,拿到淘系電商單量,成功進入民營快遞行業前五名;第四筆是吃下了順豐旗下做電商件業務的豐網,勢力進一步擴張。
2020年,極兔全年處理了32.3億件包裹,其中中國20.8億件,到2022年,這一數字上升到145.3億件包裹,中國為120.2億件。市場份額為10.9%,直逼頭部快遞品牌。
極兔透過燒錢和併購實現了收入的暴漲和市場地位的快速提升,這家年輕快遞公司的成長速度讓人側目。
但無論是價格戰還是併購戰,對於極兔這樣一家從零開始的快遞公司而言,迅速在全國搭建起一張覆蓋全國的攬收和派送網路的關鍵是—— “區域代理制”。
何謂區域代理制?區別於順豐特有的全直營和三通一達當下普遍採取的兩層加盟制(總部和加盟商),極兔採取的是特有的三層加盟制度,即由全國總部 – 地區合作商 – 終端加盟門店,主要差異就是極兔多了地區合作商這一層。
三通一達的傳統加盟模式下,快遞公司負責投資和運營全國的轉運分揀中心、幹線運輸和中後臺管理,並招商加盟網點來實現攬客、收單和派單,從而構成完整的配送網路。
極兔模式下則是和地區合作商簽訂合作關係,而地區內的運營和終端網點招商主要是由地區合作商負責。而轉運中心和幹線運輸的建設地區合作商也會參與和分擔。
這意味著,極兔的對終端網點的管理壓力和建設物流網路的資金壓力相當一部份讓渡給了地區加盟商。
因此,極兔的商業模式天然就適配“跑馬圈地”類的快速擴張。
當 2020 年極兔回到中國,這套體系幫助其在不到兩個月內完成了全國起網。據悉,極兔總部最初計劃第一批用三個月覆蓋中國東部省份,之後推進第二批、第三批,但在實際推進中,僅用半年到一年的時間覆蓋全國。
但“區域代理制”並非是極兔獨創,也並不是外界傳言的神秘“步步高模式”。
梳理中國快遞江湖歷史脈絡,20多年前,為了搶佔更多的市場份額,當時的快遞企業就採用了這種“區域代理制”。
直到2003年韻達爆發了嚴重的高管和加盟商叛變,這一事件讓整個快遞業意識到,快遞總部如果沒有對一線網點的控制力,整個快遞網路終究是一盤散沙,此後所有快遞企業不約而同開啟轉運中心的直營化,把總部下放的權力收回集中,這也就有了現在的兩層加盟制。
換而言之,特有的地區合作商制度帶來了易於擴張的靈活性,但當走完規模擴張的這條路之後,極兔對終端網點和部分非自營分揀中心的管控力較弱,管理效率偏低等問題就會暴露出來。
事實也證明如此。當下,消費者不僅可以在官方約談檔案中多次看到極兔的身影,在諸多投訴排行榜上,極兔也是常客。
2、規模和效率兩者如何兼得?
客觀而言,國內做快遞並不是一個“好生意”。
這背後一方面是因為快遞行業深度捆綁的線上零售行業,從2015年以來,滲透率逐步趨於飽和、增速放緩,快遞量的增速也從15年的50%左右,持續下滑到10%的增速水平;
另一方面,快遞行業規模做大帶來了規模效應和管理、技術提升帶來的效率提升,加之,國內頭部快遞商包括三通一達、極兔、順豐、京東和郵政EMS、菜鳥等九大玩家,快遞行業存在嚴重的產能過剩。
在此背景下,極兔雖然能用價格戰的方式迅速的實現規模,但也只是表面“光鮮”, 衡量極兔快遞真正內力如何的一個指標是——單票收入。 結果卻並不盡如人意。
據去年招股書顯示,在 2020 年至 2022 年,極兔中國單票快遞價格為 0.23 美元、0.26 美元、0.34 美元,單票成本則為 0.5 美元、0.41 美元、0.4 美元。
換而言之,極兔雖然在2022全年單量超120億,排名國內第6。但在國內極兔每送一件快遞,扣掉需要分攤的履約成本、幹線成本、直接員工及勞動力成本,以及各種折舊和攤銷後,送一單就要虧 0.4 元。送越多,虧越多。
相比之下,目前行業中最有可能掉隊的韻達,單均毛利也有2美分。可見,極兔在“內功”的運營效率和成本控制上與國內前輩們仍有不小的差距。
回顧2023年,因為外部經濟形勢的壓力,中國快遞市場價格戰再次開啟。通達系單票收入全部下滑,有的企業下降達20%。
具體來看,幾家歡喜幾家愁。
中通和圓通,一向是快遞行業的平衡大師。對價格戰快速反應、謹慎投入,謀求業務量與價格的相對均衡發展,同時提升內部的經營效率,維持收入和利潤的穩定增長。
2023年12月29日,中通快遞的業務量就突破了300億件。粗略估算,去年的業務量增速至少達到了23%;圓通速遞,去年快遞業務量212.4億件,同比增長21.31%,正式超越韻達股份,成為快遞業務量“老二”。
一度掉隊的申通快遞,業務量也達到了175.07億件,同比增長35.21%,成為行業增長王。
按照目前的趨勢,申通將在業務量上直接對韻達發起衝鋒,在行業老三之爭中,韻達更不會坐以待斃。這意味著, 2023年開始的這輪價格戰,到2024年會更加激烈。
更關鍵的是,極兔與曾經的重要夥伴拼多多之間或許也出現了一些“間隙”。
資料統計,2020-21年間極兔國內80%-90%的單量都是源自拼多多平臺。而同期拼多多的總訂單量也是從2019年的不足200億,增長到2022年的近700億,增長近2.5倍。
但2021年以來,隨著極兔收購百世進入淘系後,拼多多也逐步接入了順豐、三通一達和京東物流最為商家可選擇的快遞配送商。
曾靠繫結高速成長的拼多多、快速起量的紅利期已經基本結束。極兔後續勢必要回歸到硬實力的比拼上。
而眾所周知,快遞行業的比拼,最終落到的就是對運力、人力如何最高效的運用,以實現最低的單均成本。從而在相同的定價下獲得最多的利潤,或者在相同的利潤下提供最低定價,實現規模效應和盈利的正向迴圈。
對極兔而言,一邊需要繼續上規模,另一邊上規模有可能虧更多的錢。如何在規模和效率之間找到平衡點,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經營、管理的效果和效率上下大功夫補課。
但正如前文提到,“區域代理制”或將是極兔一道不得不邁過去的檻,極兔能否繞開國內快遞前輩趟過的舊路,開闢一個獨屬於自己的高效率經營模式,還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畢竟,這意味著要向曾經幫助自己開疆擴土的“兄弟們”開刀了。
3、有人在“撬”壓艙石
作為起家於東南亞的跨國快遞企業,海外市場一直都是極兔快遞的“壓艙石”。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極兔能夠在國內市場大打價格戰,除了融資、區域代理制外,另一筆錢就來自自身的利潤。
根據極兔營收結構資料顯示,2020年,東南佔7成、國內佔3成;而到2022年已變為國內佔近6成、東南亞3成、跨境和海外約1成。可見,極兔在國內的業務雖然起步更晚,但已經“反客為主”是極兔營收的主要來源地。
但從利潤貢獻上來看,極兔的三大地區板塊中,截至2020年,僅有“大本營”的東南亞地區實現了穩定盈利,而中國和新市場實際仍在連年虧損。
換句話說,極兔在中國市場屬於“賠本賺吆喝”、做規模和名聲的“面子”,而東南亞市場則極兔真正盈利且擁有市場地位的“裡子”。
鮮為人知的是, 在中國,極兔的定位像拼多多,追求極致價效比,但在東南亞市場,極兔卻是“順豐”。
這是因為,極兔成立的2015年也是東南亞電商起步元年,Shopee和Lazada為了一爭高下,瘋狂燒錢補貼。極兔依據“配送快、服務好、管理嚴格”和國內快遞龍頭(中通、順豐)一樣經營理念,以及中國快遞行業“降維打擊”式的運營模式,最終成為了東南亞的第一。
據招股書披露,極兔在東南亞的市場份額達22.5%,市佔率第一且超過第二名的3倍。近乎碾壓東南亞地區原有的快遞商。
不過,近年來,由於國內快遞利潤增長觸頂。2023年全國快遞業務量已達1321億件,同比增長19.4%;業務收入達1.2萬億元,同比增長14.3%。儘管增長依然較猛,但單量增長並沒有帶來同樣增長規模的利潤。
這讓快遞企業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國內的快遞物流,利潤幾乎沒有增長的空間了。如果僅做國內市場,只能淪為“被動守江山的”境地。
與之相對的是,快遞出海勢在必行。
在新興市場中,東南亞與中國地緣相近、文化相通,擁有年輕化的人口紅利與可觀的數字經濟潛力。從2013年起,東南亞電商市場便開始百花齊放,東南亞業務佈局也是成為了國內順豐、中通、圓通等快遞公司海外戰略的重心。
雖然東南亞市場至今真正“吃下”這塊蛋糕的外來者尚未出現,但隨著國內快遞企業進入的越來越多,極兔也要進入到守擂狀態。
此外,在東南亞、中東、北美、拉美、澳大利亞等市場,一批華人創業者正在用中國快遞模式結合區域市場特性,成長為全球性物流新勢力。
與極兔一樣,生而全球化的中國背景物流公司iMile,借勢中東電商市場的蓬勃上升期,在迪拜應運而生。其同樣踩中了中東電商蓄勢待發的增長元年,正將中國物流行業成熟的解決方案與中東的地區特性有機結合;
2019年成立於加拿大溫哥華的UniUni,則是以眾包模式+數智化技術,瞄準了北美物流末端配送市場。去年12月,UniUni還宣佈完成2000萬美元B2輪融資。
還有國際物流巨頭UPS、DHL及Aramex Express等公司,這些都是有可能撬動極兔壓艙石的潛在競爭對手。
對於極兔而言,狂奔覆蓋的版圖並不穩固。優秀的企業從來都不是將賭局鋪滿全世界,而是一步一個腳印,逐步縮小與世界頂尖企業的差距,最終成為真正的全球化企業。那麼,極兔能否成為拼多多?至少目前來看,它遇到的挑戰比當初的拼多多要多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