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有成千上萬種,健康只有一種——康德
世界腎谷
2019年10月,印度新德里一家簡陋的診所內,34歲的德比昏睡在一張滿是血跡和汙穢物的手術檯上。
“醒醒,你可以走了。”
隨著醫生不耐煩地催促聲,德比慢慢從麻醉中甦醒了過來。
他立即查看了下自己的腰部,那裡裹著厚厚的紗布,顯示出他的一個腎臟已經被自己賣了。
設施簡陋的印度診所內景
而整個腎臟摘除手術時間其實還不到一個小時。
由於包紮的比較粗糙,傷口滲出的血跡逐漸顯現了出來。
一位從外面進來的醫生匆匆遞給他20萬尼泊爾盧比(約合人民幣1.26萬元),同時又交給他一些消炎藥和醫用繃帶,便安排人將他送到診所後面的病房。
德比不知道,因為他正值壯年,又沒什麼疾病,他的腎臟可以在黑市賣到至少100萬尼泊爾盧比(約合人民幣6.3萬元)。
不過,能拿到這麼多錢,德比已經非常知足了。
因為他的村裡很多人被人騙摘了自己腎臟,到手卻只有可憐的2.4萬尼泊爾盧比(約合人民幣1200元)。
他在這裡人生地不熟,手中這些錢已經足夠蓋個像樣點的房子了。
德比休息的“病房”其實是一間用廢鐵皮做屋頂、防水布和食品袋當牆的簡陋棚屋,他將在這裡休養兩週才能出院。
躺在病床上的德比無比思念家鄉和老婆,那個遠在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一處名為Hokse的村寨有個孕婦正等著他。
是的,德比是尼泊爾人,而他的家鄉被稱為“世界腎谷”。
那裡到處是像德比這樣的窮人,只要身體健康,就會有人慫恿他去賣腎,或者其他的器官。
實際上,像Hokse這樣靠賣腎而聞名的尼泊爾村莊還有許多,村裡常年遊蕩著各種“器官經紀人”。
這些“器官經紀人”許多時候不是外人,可能是村裡的鄉親,或者就是他們的親戚。
在尼泊爾鄉村,很多人有賣腎的經歷
由於這裡長年少雨,很難種植莊稼,加上自然災害頻發,使得當地人已經將買賣人體器官當作一條“發財之路”。
在這些無知的村民印象中,似乎除了心臟、胃不能賣,其他器官或多或少都可以變賣成金錢。
甚至,只要價錢合適,真有需要心臟等器官的,也可能有人賣。
不用說,這背後肯定又是一個殘酷的故事。
兩週後,身體還十分虛弱的德比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鄉,他的妻子艾塔挺著大肚子站在村口迎接他。
德比的瘸腿並非手術導致,他的腿斷於四年前那場空前的尼泊爾大地震。
噩夢
2015年,德比剛滿30歲,因為實在太窮,土裡刨食的他一直沒娶到老婆。
村裡那時已經有人偷偷開始賣腎,可德比很鄙視這樣的行為,他相信自己正在種植的玉米地一定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
誰知,這年4月25日,一場突如其來的8級大地震襲擊了尼泊爾全境,造成2萬多人傷亡。
德比的家就在地震中央,幸運的是他當時正在戶外挑水,沒被倒塌的房子壓在下面;不幸的是他的右小腿被一塊巨石砸中,由於缺乏及時治療,壞死的右腿最終失去了行走機能。
更不幸的是,他的玉米地也因為地震毀壞殆盡,徹底斷了他的經濟來源。
隨後,德比拖著瘸腿艱難地靠給附近一個聯合國救助站打零工維持生計。
這期間,有很多“好心人”上門勸說他去賣腎,都被他拒絕了。
2018年1月,33歲的德比終於結婚了,老婆不是尼泊爾人,而是逃難至此的羅興亞女孩艾塔,而且一隻眼睛已經瞎了。
羅興亞人早期居住在緬甸若開邦阿拉乾地區,信奉伊斯蘭教,自稱是早年到孟加拉灣經商的阿拉伯人後裔。
上世紀中期,英國佔領緬甸後採取“以夷制夷”政策,原本不受重視的羅興亞人成為了英國在緬甸的“代理人”,與緬甸當地部族發生過多次衝突。
二戰結束後,羅興亞人為了爭取部族權益與緬甸政府發生了眾多矛盾,其中的極端激進派組織了反政府武裝到處搞恐怖襲擊,讓緬甸政府深惡痛絕。
幾十年時間裡,羅興亞人與緬甸政府的矛盾越來越大,各種恐怖活動也從沒停息。
2017年8月,由於羅興亞救世軍(ARSA)襲擊了緬甸30多座邊防警署,殺害了大量緬甸人,最終招致緬甸軍隊大規模的報復,大量羅興亞難民只得出逃。
被迫離開家園的羅興亞人
可由於羅興亞人的名聲太臭,即便是同宗教體系的國家也不願收留,他們只能沿著孟加拉灣到處尋找棲息之地。
艾塔和當初隨著父母乘船一起逃出緬甸,但她隨即就被同船的一隊武裝人員強迫與家人分開,被販賣到了泰國。
雖說都是同一部族,可羅興亞民間武裝對自己人也絲毫不手軟,經常幹些拐騙人口的勾當,目的就是為了籌集軍費。
艾塔本來還有個哥哥坤他,五年前被救世軍帶走,至今杳無音信。
一個年輕的女孩被販賣到泰國,可想而知等待她的是怎樣的命運。
當被逼著在一個地下妓院幹了數月後,艾塔因為染上性病,被直接丟棄在了路邊。
可她的不幸還沒結束,很快又被一群陌生人綁架,強行摘除了一隻眼睛。
對方最初綁架她,是想要她的內臟器官,得知她患有性病後,這才改變了主意。
萬幸的是,她原本兩隻眼睛都要被挖去眼角膜,可手術醫生的母親也是羅興亞人,對她十分同情。
於是,醫生故意說其中一隻眼睛紅腫有炎症不適合做供體,這才幫她保住了一隻眼睛。
也是在那名還算好心的醫生幫助下,手術後的艾塔艱難地逃離了魔窟,來到附近一處警署求助。
可泰國警察知道她是羅興亞人後,壓根不願意立案,只是將她移交給了一個聯合國的救助組織。
直到這時,可憐的艾塔才真正得到了醫療救助,治好了身上的性病,也避免了術後感染。
只是她生理和心理上遭受了極其重大的打擊,一度想自殺。
所幸,一名好心的聯合國救助人員不斷安慰她,並告訴她,許多羅興亞人由於被孟加拉拒絕收留,逃到了態度相對溫和的尼泊爾,她的父母或許就在那裡等著她。
靠著這份信念,艾塔傷愈後,在這位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轉移到了聯合國所屬的一個尼泊爾救助站。
在聯合國尼泊爾救助站準備領取食物的婦女
在那裡,她遇到了打雜的德比。
艾塔的悲慘命運讓德比深深同情,絲毫不介意她那些不堪的回憶,這對年齡懸殊近10歲的男女終於走到了一起。
絕望
這對苦命人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好日子,可艾塔的身份屢屢被村裡人歧視,他們只好搬到村外一處最破舊的土房居住。
更令艾塔絕望的是,她經過多方打聽,當年那艘載著她父母的漁船在海上遭遇另一波海匪洗劫,全船人都屈死於槍下。
這樣的慘案很多,可整個國際社會都無動於衷,就因為他們是沒有國籍的羅興亞人。
艾塔也在不停打聽哥哥的下落,只是很多人都告訴他,凡是被救世軍綁走的男孩十有八九最後都會成為其中一員,最終淪為炮灰。
東南亞地方武裝中的“童子軍”
無比悲痛的艾塔在德比的安慰下總算逐漸走出陰影,可貧苦的生活實在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德比辛苦打工一個月,只掙到數千盧比。
此時的艾塔已經懷有身孕,眼看孩子就要降生,德比急需錢去蓋新房,給孩子買奶粉,儘可能給母子提供好點的生活條件。
最終,德比還是選擇賣腎,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能多賺錢的辦法。
這麼多年,德比雖然不肯賣腎,可還是知曉了大致的行情。
尼泊爾幾乎所有非法的腎臟手術都是在印度完成,這是由於尼泊爾政府視將腎臟捐獻給非親屬的外人為違法行為。
相鄰的印度雖然也嚴禁地下器官移植手術,可架不住這個市場實在太龐大,所有管理形同虛設。
同時,尼泊爾和印度邊境管理十分鬆懈,甚至尼泊爾人不用簽證,就可以自由往來印度,這就給地下器官交易帶來絕佳的機會。
為了不讓自己“吃虧”,德比找到了一個“經紀人”,在答應對方事後可以得到一筆介紹費後,順利來到新德里的一家診所完成了器官交易。
一位賣腎者術後留下的傷口
就這樣,德比用自己的腎為全家換來了一筆珍貴的補償。
而德比的那顆腎臟在不知道經過幾手後,將會移植到一個繼續腎移植手術的病人身上。
可他不知道,由於這次手術,他的腎功能正急速衰退,最終讓自己也變成一個需要被捐贈的物件。
絕望中的德比其實變成了一個在絕望中走向死亡的人。
而艾塔更不知道,哥哥坤他其實距離她並不算遠。
與可憐妹妹相比,坤他自從少年時救世軍掠走,經過多年的洗腦,已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經過多年戰火洗禮,歷經大大小小數次戰鬥的坤他成為了救世軍中一個小頭目。
漁奴
緬甸軍隊圍剿時,坤他趁亂脫離了救世軍,帶著部分手下逃到距離加德滿都約200公里的博卡拉市郊一處村莊,自立為王。
這裡位於尼泊爾中部喜馬拉雅山南坡山麓博卡拉河谷,人煙稀少,很適合隱藏。
只是當地資源貧瘠,村民又十分窮困,坤他為了維持自己和手下人的生活就串通某些地方軍閥重操舊業,幹起販賣人口的勾當。
透過這些地方武裝力量的庇護,坤他可以輕易將綁架來的人販賣到東南亞及澳大利亞,最遠甚至可以直接偷運到南美洲。
淪為坤他“獵物”的大部分就是自己的同胞,無國籍又無人問津的羅興亞人。
當然,坤他的目標也不止羅興亞人,還有緬甸人、柬埔寨等東南亞的貧苦百姓。在他眼裡,這些人最大的價值就是為自己的生存提供源源不斷的金錢保障。
坤他綁架人十分隨意,還在救世軍時,他會指揮手下毫無徵兆地將某個正在幹活的農民直接綁走,然後讓人去索要贖金。
如果被綁的人家有錢可以贖人,那算這人走運;可如果家裡沒錢也沒人管,那他就倒黴了,要麼被賣到緬甸某個地方武裝當礦工,要麼賣到印尼當“漁奴”。
所謂“漁奴”是指在印尼本吉納島被非法奴役並從事漁業工作的勞工,多是被拐騙以及綁架來的東南亞人,人數多達2000多。
根據2016年美聯社的一篇獲得普利策獎的《為奴22年》的紀實報道,這些人每天被強迫捕撈和加工處理海產,工作超過20小時;除了簡陋的食宿,幾乎沒有任何報酬;當患病或者死了就被直接丟進深海餵魚,而其中乾的最長的人已經超過22年。
2016年,美聯社拍攝的“漁奴”照片
能做工,多少還有活下的可能。
假如綁來的人體弱多病,無法做工,也沒有家人能付贖金,那麼等待他的就是活摘器官,然後丟棄在早就物色好的“死人坑”中。
2015年5月,泰國警方在南部一個邊境山林中發現了30多具屍體的亂墳崗。這些屍體大多肢體和器官殘缺,他們死前遭遇了什麼不言而喻。
2015年,泰國警方在邊境發現的一個藏有30多具屍體的亂墳崗
實際上,坤他的“獵物”也不止東南亞人,某些可憐的來東南亞自由行的歐美遊客也可能慘遭他的毒手。
難民
2015年7月,一名法國姑娘蘇菲在泰國芭提雅獨自旅遊時失蹤。
當聯絡不上她的父母緊急趕赴泰國尋找女兒,警方卻一點線索也沒有。
大約一年後,國際刑警根據這對可憐父母提供的女兒DNA資訊,才與南美某個地下妓院被害的白人女性屍體核對上,而她的腎臟、心臟已不翼而飛。
蘇菲到底是怎麼被人綁架到南美,中間又遭遇過什麼不幸,無人知曉。
直到2017年7月19日泰國公審一樁特大人口販賣案,這位蘇菲被害的經過才從知情人口中得知部分情況。
而這起案件不僅轟動泰國,更轟動了全世界。
因為這樁多達103名被告的人口販賣案中,居然有泰國陸軍中將瑪那以及眾多軍方和政府高官參與。
這個瑪那原本是負責泰國南部的最高安全長官,主要職責就是負責當地治安並攔截非法難民。
2017年,泰國陸軍中將瑪那以及同案犯進入法院接受審判
誰也想不到,這傢伙居然利用手上的權力對多個人口販賣集團庇護,收受了1480萬泰銖(約合298萬元人民幣)賄款。
這傢伙不僅對販賣人口睜隻眼閉隻眼,還直接參與了許多綁架事件,負責為這些犯罪團伙引路、開闢海上通道以及偷渡人口到海外。
被販賣的人口中,除了東南亞人、部分歐洲人,還包括不滿15歲的兒童。
這其中,被販賣最多的就是羅興亞人。
一位參與該案的泰國人販子還向記者抱怨:一個成年人黑市價大約是2000美元,可自己每單其實只賺400美元,大頭都給幕後那些軍方大佬抽走了。
最終,陸軍中將瑪那被判處監禁27年,其餘同案犯也相繼被判了幾十年刑期。
而根據內部人的爆料,法國女孩蘇菲剛抵達泰國時就被某個人販組織盯上。
他們等蘇菲晚上獨自逛夜市時,乘機將她塞進一部麵包車,徑直帶到瑪那負責的防區,再隨一批准備偷運到南美的被害人一起隨船帶到了南美。
雖然爆料人不清楚蘇菲到了南美究竟發生了什麼,可從她被害時候的慘狀,可以推測很有可能她要麼是得罪了當地組織,要麼是試圖逃跑,最終被活摘了器官而遇害。
至於她的那些器官去了哪裡,時間太久,根本無從查起。
更令人細思恐極的是,這起案件在泰國掀起軒然大波後,警方還準備繼續追查下去,卻被泰國軍方攔阻,表示這只是個別人的罪行,一切到此為止。
這次審判,坤他由於在境外,逃過一劫。
但是,綁架蘇菲的就是他。
他那時正在策劃一起新的報復襲擊,急需資金。
在國際人口販賣市場中,一名白人女孩至少可以賣到2萬美元,亞裔女孩還不到十分之一,他由此盯上了孤身一人的蘇菲。
坤他如此有恃無恐,不僅僅是背後有瑪那這樣的軍方高官撐腰,還基於泰國每年數量龐大的失蹤人口案給他的罪惡行徑做了掩護。
雖然泰國政府一直否認泰國旅遊存在安全問題,可2019年的英國《經濟學人》釋出的“全球城市安全指數榜單”顯示,在涉及犯罪、謀殺等“個人安全”序列評分裡,泰國首都曼谷的評分竟然低於全球60個國家首都的平均分。
這個評分居然比以暴力犯罪高發著稱的南非約翰內斯堡、巴西里約熱內盧和墨西哥城還要低,而這還是泰國的首都曼谷……
曼谷這起牽涉軍方的大案也只是國際人口販賣組織的冰山一角。
根據泰國“人權與發展基金會”(HRDF)和“反勞動人口販運專案”(ALT)釋出的資料顯示,2016年,泰國起訴了333起人口販運案件,2017年起訴了302起。
其中,244起和246起案件分別與賣淫有關,涉及引誘或被迫從事性交易的人。其餘案件則涉嫌將非法拘禁和強迫奴役。
聯合國國際勞工組織曾經估算,每年至少有200多萬人神秘失蹤,其中還不乏男人和兒童。
這些失蹤人口絕大部分都是落入到人口販賣組織手中,畢竟這是一項有著至少32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000億元)的黑色產業。
在一系列失蹤案中,也有中國人的身影。
2016年9月12日,一位36歲的中國女性遊客在泰國春武里府失蹤,經過警方和200多名志願者搜尋,至今沒找到下落。
同年11月16日,一名61歲的重慶遊客在泰國旅遊時失蹤後,在曼谷街頭被發現。當時,他仰面躺在電線杆旁,臉部有明顯外傷,雙手有捆綁痕跡,人已經死亡,而死亡原因和兇手至今不明。
修羅場
2020年4月,德比和艾塔的兒子出生三個月了,但是夫妻倆愁眉不展。
因為孕前沒有做過任何篩查,孩子出生後就發現有些不對勁,渾身潰爛起水皰,眼睛也始終睜不開。
等他們去醫院做了檢查才發現,孩子可能得了新生兒梅毒。
病因為何,夫妻倆心知肚明,但也無可奈何。
命運給這個家庭帶來的噩耗還不止一個,德比的傷口恢復並不好,有很嚴重的炎症,什麼工作都做不了。
而之前蓋房加上還債和買奶粉等花費,靠賣腎換來的錢已所剩無幾。
為了給兒子治病,艾塔決定自己也去賣腎。
德比雖然竭力阻止,但是看著孩子病情一天天趨於嚴重,他也只能同意。
透過之前的“中介”,艾塔去了印度,家裡留下德比照顧孩子。
艾塔做完手術給德比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只要休息兩週就能回家。
德比家裡只有他有部舊手機,艾塔是借了別人的電話打給他。
掛掉電話後,德比苦等了一個多月,也沒等到艾塔回來。
惶恐不安的德比趕緊聯絡了“中介”,對方卻說艾塔早就出院回來了。
從印度新德里到尼泊爾的Hokse村大約900公里,差不多兩天車程就可以到家。
不過,由於害怕被印度海關、警察盤查,很多非法入境者不敢坐正規的班車,只能靠搭黑車輾轉回家。
但是不管怎麼說,路上肯定用不了一個月時間,德比忽然有了不好的念頭。
毫無疑問,艾塔在回家的路上失蹤了。
德比非常懊悔和自責,一個羅興亞女人,眼睛不好,身上還揣著大筆的錢,簡直就是給人販組織送上門的“肥肉”。
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是找回艾塔,可德比的身體以及孩子的情況讓他根本沒法出門。
再說,艾塔沒有電話,也沒有任何身份證件,偌大的世界,讓他上哪去找呢?
就在德比每天以淚洗面時,一個神秘人悄悄找上門。
令德比難以相信的是,面前這人居然是艾塔日日思念的哥哥坤他。
雖然早變得殘忍無情,可坤他心裡還挺惦念自己的家人,尤其是那個曾和自己一起玩丟石子的妹妹。
參加了救世軍後,他還時不時透過熟人打聽過家裡的情況,也知道了家裡的變故。
在得知父母的死訊後,他更加渴望找到自己的妹妹。
每碰到一個外逃的羅興亞人,坤他都會親自詢問,希望打聽到妹妹的下落。
逃亡途中的羅興亞難民
直到他有天聽說在加德滿都的Hokse村有個瞎眼的羅興亞女人,名叫艾塔,在找自己的哥哥。
聽到訊息後的坤他,雖然有些懷疑,可還是決定上門親自檢視一番再說。
當德比哆哆嗦嗦開啟的手機照片,坤他終於看見那張讓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雖然彼此語言交流很費勁,可幸好德比跟著艾塔學了一些基礎的羅興亞語,也才能大致將艾塔的遭遇描述給坤他。
坤他聽完之後,心情很複雜。
他其實很多次設想過妹妹的處境,也很清楚妹妹的境遇可能很糟糕,以至於他都能接受妹妹的死訊。
可現在的情況,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事實很清楚,艾塔十有八九就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綁架了,只是綁架她的人到底是自己人還是某個“同行”,他還不清楚。
有一瞬間,坤他想殺掉德比,誰叫這個衰老醜陋的“妹夫”沒能保護好自己妹妹。
可德比懷裡孩子一聲啼哭讓他醒過神,這是他的親外甥,也算是他家族的唯一血脈。
最終,坤他丟下一筆錢給德比,他決定親自找回妹妹。
黑虎
回到基地後,坤他將複製的妹妹照片分發給了手下,要他們無論如何必須找到艾塔的下落。
手下的回覆是自己這裡並沒有綁過艾塔,但是不清楚其他組織具體情況。
等坤他冷酷地將一名勸他不要因為找妹妹而得罪“同行”的手下打死後,手下人都明白該怎麼辦了。
為了找到艾塔,坤他開出了鉅額懸賞,並讓這個訊息傳遍所有從事人口販賣的組織。
賞金加上完不成任務就會丟掉性命,坤他的手下們效率提升很快,沒多久就打聽到艾塔回到尼泊爾境內後,被一個名為“黑虎”的地方武裝綁架。
由於艾塔的一隻眼睛瞎了,而且已被摘了一顆腎臟,屬於“品相不好”,對方正在物色合適的中東買主,想把她僅存的一顆腎臟賣掉。
“黑虎”組織之所以遲遲沒下手,是因為在孟加拉和印度,一顆腎臟的價格只有1000美元,可到了土耳其,這個價格可以翻到10000美元。
事不宜遲,坤他帶著人去找“黑虎”組織談判,希望以20000美元價格贖回自己的妹妹。
“黑虎”組織對這個價格很滿意,特別是知曉艾塔和坤他的關係後,很爽快地約定好了交易時間。
誰也沒想到,交易當天,由於訊息走漏,尼泊爾的軍警忽然包圍了交易地點,並與“黑虎”組織發生交火。
埋伏在四周的坤他急了,試圖乘機搶走自己的妹妹。
隨著大批軍警增援不斷趕到,被激怒的“黑虎”組織懷疑是坤他出賣了他們,隨即也對他的人展開攻擊。
激烈的火拼中,坤他終於找到了妹妹艾塔。由於恐懼和長時間被關押,她已經奄奄一息。
坤他攙扶著妹妹在手下護衛下,坐上事先準備好的車輛匆匆離去。
當一切平息下來,艾塔依然難掩恐懼。
在她眼裡,坤他與之前那些綁架她的人並無什麼分別。
幸好在坤他找來的醫生精心治療下,艾塔意識逐漸恢復正常,認出了自己的哥哥。
兄妹久別重逢,本是喜事,可倆人許久都不知該說什麼。
艾塔在恢復期間已經大致清楚哥哥是在做什麼,也知道德比將自己的情況已告訴了哥哥。
為了緩和氣氛,坤他讓人接來了德比父子,讓他們一家三口得以團圓。
總算是親情還在,德比一家與坤他逐漸親近起來,兄妹倆也開始說上話。
只是坤他的麻煩有些大,被圍剿的“黑虎”組織始終認為是他出賣了自己,發出了“江湖追殺令”,發誓要將坤他殺死。
“黑虎”組織是個準軍事組織,許多人曾在阿富汗參加過戰爭,軍事經驗遠比坤他的人要豐富,裝備也好的多。
為了躲避“黑虎”組織追殺,坤他不得已帶著手下以及妹妹一家轉移到了緬甸北部,這裡有許多曾經的救世軍舊部在此佔山為王。
而在這裡,德比也親眼目睹了那些已成山匪的救世軍如何利用人體販毒。
緬北靠近著名的“金三角”,這裡分佈著大大小小几十個軍閥,他們有著比人體販賣更賺錢的營生—製毒販毒。
由於東南亞各個政府掃毒的力量越來越強,傳統的騾馬運毒很容易被查獲,這些人就找來許多十多歲的孩子以及婦女,將毒品包裝成藥丸,讓他們吞服後直接帶到目的地。
這種人體藏毒隱蔽性很強,尤其是女人和兒童很容易在檢查時矇混過關。
只是人體販毒的危害極大,一旦包裹的藥丸破碎,體內大量的毒品足以讓人當即斃命。
警方從人體中搜出的毒品藥丸,堪比雞蛋大小
可毒販們根本不在乎,人死就死了,唯獨可惜了肚子裡的那些毒品。
坤他到來後,之前的戰友雖然表示歡迎,卻對他十分警惕,害怕他來搶地盤。
由於是來投奔,又沒自己的勢力範圍,不可一世的坤他只能淪為“打工仔”,靠著做些綁架、暗殺、運毒等業務維持著所有人生計。
2021年8月,坤他在一次緝毒行動中被緬甸軍方打死。
德比和艾塔總算舒了口氣,他們其實並不想和坤他過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更不想看到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創傷在他人身上重演。
好在坤他死了,其他人也根本顧不上他們,德比得以帶著妻兒再次返回了尼泊爾家鄉。
這次回來,德比不再擔心經濟問題了,坤他生前對自己下場早有預料,早給艾塔和外甥留下了大筆的錢。
現在,37歲的德比在加德滿都一家醫院每週靠透析維持著生命;他們的兒子經過治療,也基本恢復了健康。
至於艾塔,她勇敢地將自己的經歷向聯合國一個婦女組織講述了出來,並在她們的幫助下籌建了一個專門救助羅興亞人的救護站。
她希望自己的下一代不再經歷父輩遭遇的不幸,也希望更多人能關注同胞的境遇。
可惜的是,直到今天,羅興亞人依舊是國際上的“流浪兒”,而德比的家鄉人依然把賣腎當作唯一的致富之路。
甚至由於賣腎的人更多,當地黑市價格已經便宜到幾十美元一顆。
這可能也是因為國家越窮,價格才如此便宜。
可是這些窮人又做錯了什麼呢?
隱藏在黑幕下的人口販賣網,並沒因坤他的死有半點損失,依舊遍佈在全世界每個角落。
聯合國繪製的這份世界失蹤人口分佈圖中,顏色越深代表失蹤數量最多
生活在安逸環境下的人們或許很難想象,這個世界依然存在許多黑暗的角落,充斥著難以想象的罪惡行徑。
從東南亞的叢林、海島,到烏克蘭的火車站、非洲的各個部落再到紐約的地鐵站、墨西哥的街市、南美的貧民窟,這個龐大的地下人口黑市無處不在。
就在你讀完這篇文章的時間內,不知又有誰在暗處失蹤,淪為奴隸,被當成牲畜一般隨意處置。
財富不均雖然導致種種不平等,但這個世界的惡有時也不完全來自於貧窮,或許更多源於人性最深處的惡。
逍遙侯 | 藍鑽故事主筆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藍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