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果然沒走幾分鐘，我和猴子就見到一絲燈光，接著聞到一股燒烤的香味。我們大步流星奔向燒烤攤。燒烤攤附近燈光昏暗，十來個客人在吃燒烤喝啤酒。我和猴子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名漂亮的朝鮮小姐姐過來招呼我們。
我用朝鮮語和朝鮮小姐姐交流，小姐姐顯然很吃驚。因為她已經看出我和猴子是中國人，中國人會講朝鮮語的不多。我們點了四瓶大同江啤酒，二十串烤鴨肉。讓人覺得意外的是，這裡還提供冷麵，我們又點了兩份冷麵。
不一會兒，燒烤就做好了，朝鮮小姐姐用鐵盤給我端過來。出院以來，我已經很久沒有沾油腥了，聞到燒烤的香味，口水直流。我和猴子邊吃燒烤，邊閒聊著。坐在我們隔壁的，也是一群中國人。
他們應該是跟團到朝鮮旅行的遊客，其中幾名遊客應該廣東人，因為他們正用粵語聊天。我和猴子猜測，他們幾個應該是偷偷從酒店溜出來的。因為跟團到朝鮮旅遊，一般情況是不允許私自從酒店，自個兒到外面隨意溜達的。
他們幾個注意到我和猴子，主動找我和猴子搭訕。開始他們以為我和猴子也是到朝鮮旅行的遊客，問我們是哪個旅行團的？當得知我和猴子在朝鮮留學，他們表示非常驚訝，也非常感興趣。
其中一名挺著啤酒肚的漢子，說他有個兒子和我們年齡差不多，也在國外留學。然後對他兒子一頓吹噓，說他兒子在美國留學，每年拿獎學金什麼的。
啤酒肚漢子問我們兩個，在朝鮮吃不吃得飽，為什麼會到朝鮮這樣的國家留學？對啤酒肚漢子的問題，我和猴子往往一笑而過。
啤酒肚漢子說話雖不好聽，但吹牛一流，很會開玩笑。知道我們會講朝鮮語，啤酒肚漢子說他看上了燒烤攤的小姐姐。要和猴子問小姐姐的名字和聯絡方式。我和猴子勸啤酒肚漢子打消這個念頭，因為朝鮮姑娘不外嫁。
啤酒肚漢子喝多了，過來與我們坐一起，講起他的艱辛創業史。啤酒肚漢子說，前些年他生意遇到困難時，老婆和他離婚了，並且帶走了所有錢。他現在東山再起，公司起死回生了。
啤酒肚漢子五十多歲左右，他說到朝鮮旅行，是尋找童年感覺。然後又開始倒苦水，講述小時候家裡如何窮。啤酒肚漢子說，我和猴子的燒烤他請了。他又叫來朝鮮小姐姐，點了一些烤肉。
啤酒肚漢子看著漂亮的朝鮮小姐姐，兩眼發光。我和猴子心裡犯嘀咕，這是想老牛吃嫩草啊，人家朝鮮小姐姐的年齡和他兒子差不多大。
啤酒肚漢子倒是不害臊，摸摸自己大肚子，衝漂亮朝鮮小姐姐說：你猜幾個月了？
小姐姐愣住了，聽不懂中文。啤酒肚漢子看看我和猴子，讓我們充當翻譯。我衝小姐姐用朝鮮語解釋說，這名大叔問你，猜猜他懷孕幾個月了。
我的話音剛落，朝鮮小姐姐忍不住笑了，臉頓時也紅撲撲。朝鮮小姐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覺得不好意思。
啤酒肚漢子卻更來勁了，問朝鮮小姐姐叫什麼名字，家裡有幾口人，結婚沒有。我和猴子充當翻譯，朝鮮小姐姐都以不方便透露搪塞。然後匆匆離開了。
啤酒肚漢子自知問不出個怡然，也就不再追問。然後他又感嘆，朝鮮姑娘思想太單純了，鼓勵我和猴子娶個朝鮮老婆回家。
吃完燒烤，已經晚上十點多，啤酒肚漢子要回酒店了。臨走時，還留下了他的聯絡方式。我和猴子當然知道，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回國以後也不會聯絡。
啤酒肚漢子離開後，我和猴子起身要離開。猴子眼光非常尖銳，用胳膊撞了下我，在我耳旁道，兩個新來的同宿生在不遠處盯著我們。
我回頭一看，確實發現兩個同宿生。他們是小美他們離開後，新換來的。平日雖然經常碰面，但交流不多。我和猴子認得他們的面孔，但叫不出名字。
我和猴子大步走了過去，因為喝了不少酒，我和猴子也比較興奮。猴子過去就拍拍他們的肩膀道，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面對猴子的提問，他們回答是剛好路過。猴子手拿著幾根沒吃完的燒烤，遞給他們道，實在太巧了，給你們吃。兩名同宿生面面相覷，然後接過了燒烤。
猴子又道，明人不說暗話，你們是不是在跟蹤我們？兩名同宿生聽猴子這麼說，有些生氣，要把燒烤還給猴子。
我笑著說，開玩笑的，我相信他們剛好路過。我和猴子對視一眼，心領神會。我和猴子內心深處其實知道他們跟蹤我們，但這種情況其實很普遍。據說是學校老師安排的任務，他們要定期向老師彙報我們去過哪裡，幹過什麼。
小美曾經明確告訴我，學校確實有這樣的要求。但和小美在一起，我希望她天天跟蹤我。但我知道，已經不可能。走在空曠的平壤街頭，街頭飄來《阿里郎》這首歌，不知道哪家未打烊的餐廳在放歌，突然有些傷感……六月的一天，剛上完課，出教室發現下雨了。我沒帶傘，快步走出校園。在校門口，撞見一個熟悉的人，我日思夜想的小美。
小美穿著高跟鞋，撐著一把傘。小美旁邊站著一名西裝革履的男生，兩人共同撐一把傘。
小美笑著和男生交談著什麼，隔得有些遠，我聽不清她們聊什麼。小美似乎很開心的樣子，男生和小美關係很親密。我突然覺得明白了什麼，心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有種生疼的感覺。
我和小美保持著一定距離，她並未發現我。我隨著人流出了校門，小美和男生已經到了馬路上。他們兩人上了校門外的一輛計程車。我心中開始胡思亂想，男生是不是小美的男朋友？
我沒有乘坐校車回公寓，而是一個人冒著雨，匆忙走在平壤街頭。雨越來越大，很快淋溼頭髮。雨水流進我的眼睛，流進我的脖子。我大腦一片空白，我不願相信小美這麼快找了男朋友。
當然，小美就算真找男朋友，也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畢竟我們沒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平壤街頭來往的路人很多，有的穿著雨鞋匆匆步行，有的推著腳踏車，行色匆匆。還有戴著紅領巾，穿著校服的小學生，在馬路旁嬉笑打鬧，絲毫不在乎雨水淋溼了校服。
我在街頭一個理髮店門口停了下來。一名穿白色工作服的大媽站在門口，大媽是理髮師，四十多歲。理髮店的牆壁是落地玻璃，裡面擺著幾張椅子，和一些盆栽，看起來環境不錯。
大媽發現了我，用朝鮮語問我是不是剪頭髮，我頭髮不算長。但大媽這麼一問，我隨口回答，要剪頭髮。
我朝鮮語有口音，大媽聽出來了。問我是不是外國人。我直率地回答說是中國人。聽我說是中國人，大媽開始警惕。表示理髮店不對外國人開放。我跟大媽解釋，我在朝鮮留學，把學生證給大媽看。大媽猶豫了半天，答應幫我理髮。
我隨大媽來到理髮店，理髮店裝置雖然簡陋，但打掃得非常乾淨。大媽先給我一條幹毛巾，讓我把頭髮擦乾。
朝鮮理髮店分為男性理髮店和女性理髮店，男生女生在不同的理髮店剪頭髮。我進的理髮店顯然是男性理髮店，因為牆壁上貼有男生髮型圖。
大媽很健談，指了指牆上的髮型圖，問我要不要來個元帥髮型。朝鮮的元帥髮型，是現任領袖的髮型，非常受朝鮮男生歡迎。特別是我們學校的男生，十有八九都是元帥髮型。
大媽推薦元帥髮型，我沒有接受。我用朝鮮語說，把我頭髮全部剪掉，我要剃光頭。大媽非常驚訝，以為自己聽錯了，向我確認。
在我堅定地說要剪光頭之後，大媽她說當了一輩子理髮師，沒給人剪過光頭。大媽問我，是不是外國男人都奇怪，她見過外國男人留長髮。我跟大媽解釋，外國男人追求個性，大媽表示不能理解。
和大媽攀談中，得知大媽有個女兒上大學，而且和我同一所大學，金亨稷師範大學。女兒能考上這所大學，大媽非常自豪。外國留學生進金亨稷師範大學很容易，但本地學生能進這所大學，和國內考清華北大一樣難。
聊到理髮師這個職業，大媽告訴我，朝鮮理髮店屬於國營，平時很多人會憑票理髮，不需要掏錢。問到工資問題，大媽沒有回答具體數目，告訴我，和平壤普通上班族工資差不多。
頭髮很快剪完，我照照鏡子，感覺變醜了。大媽說，剪元帥髮型多好看，光頭太難看了，只有僧人才剃光頭。
離開理髮店的時候，我問大媽怎麼收費，大媽說不要錢。我想，不能佔便宜。拿出二十塊人民幣放在櫃檯上。然後快步出了理髮店，大媽想追來把錢還給我，但我已經跑到馬路上了。
雨還在下，打在我光頭上，有點疼。我衝大媽微微一笑，大媽露出和善的笑容。剪完頭髮，我以為可以換一種心情。實際上，當我想到剛才見到的一幕，又開始難受。
當我頂著發亮的頭，像個落湯雞出現在公寓門口。猴子一臉震驚，一口飯差點噴出來。他來了一句，我靠，哪裡來的小和尚？然後笑得前仰後合。
調侃歸調侃，猴子發現我心情不好，問我到底怎麼了？我三緘其口。最後，在猴子的再三追問下，我跟猴子說，小美找男朋友了。
猴子得知事情原委之後，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跟我解釋說，小美沒有找男朋友。他今天在學校碰到過小美，和小美還說過話，那個男生是小美的哥哥。
我半信半疑看著猴子，問猴子是不是真的。猴子摸摸我的頭，故作認真地道，當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拽住猴子，一頓狂揍，猴子開始鬼哭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