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一名男子在夜間行路時,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人用棍子偷襲,導致他七竅流血,當場死亡。幾乎在同一時間,一個大戶人家的員外也在家中突然暴斃,而在他房間桌子上的那碗湯裡發現了致命的毒藥。兩名犯罪嫌疑人很快被抓捕入獄,案件似乎已經偵破,只等宣判。然而,新任知縣在仔細研究案卷後,發現這兩起案件存在一些非同尋常的地方。於是,他決定重新調查此案,隨著調查的深入,一些新的線索逐漸浮出水面。那麼,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兇手?這兩起案件之間又有著怎樣的關聯?當兇手最終被抓獲時,他們又會說出怎樣的作案動機呢?這些問題的答案,將在接下來的調查中一一揭曉。
明朝正統八年五月的一天,四川省成都府雙流縣知縣袁昌傑收到一封家書,得知母親過世。他趕忙回信,並派人送到成都知府衙門,請求回家守孝,同時讓知府衙門儘快安排新任知縣接替自己。由於事發突然,且古代資訊和交通不夠發達,袁昌傑離開雙流縣近一個月後,新任知縣葉孟龍才到崗。
葉孟龍是兩榜進士出身,現年三十五歲,此前在陝西也擔任過知縣。得知自己被調到成都府時,他非常高興。成都歷朝歷代都是天府之國,景色優美,食材豐富,歷史文化悠久,他早已心嚮往之。
然而,當他到達成都並瞭解雙流縣的情況後,葉孟龍就高興不起來了。原來,前任知縣袁昌傑並非甩手不管,而是因為要回家奔喪,不得不離開,還留下了兩個未破的案子。葉孟龍深知在其位謀其政的道理,於是他很快進入角色,開始處理這兩個案件。
葉孟龍調來卷宗,仔細研究案情,發現兩起命案都發生在九江鎮,而且幾乎是同一時間。
先說第一個案子,受害人叫賴德彪,是個混混,整天吃喝嫖賭,不務正業。一個月前,他從別人那裡坑來一筆錢,跑到賭場去賭。在賭桌上,他碰到了另一個賭徒蔣德生,也是九江鎮人。近來,蔣德生的賭運一直很好,每天都能有所收穫。
賴德彪瞭解到這一情況後,就想蹭蔣德生的好運,於是決定跟著他下注。起初還挺順利,不僅贏回了之前輸掉的錢,還贏了蔣德生不少錢。然而,蔣德生察覺到不對勁,懷疑賴德彪作弊。於是,他利用上廁所的機會,讓一個朋友盯著賴德彪,看看是否有什麼貓膩。果然,朋友發現賴德彪在作弊,就給蔣德生使了個眼色。
回到賭桌上,蔣德生當場揭穿了賴德彪,讓他把贏的錢都交出來,然後滾蛋。然而,賴德彪已經把錢裝進了自己的口袋,怎麼可能輕易拿出來。雙方發生爭執,賴德彪掀翻了賭桌,趁亂逃跑了。
蔣德生咽不下這口氣,發誓要報復賴德彪。經過幾天的尋找,終於在鎮子外的路上找到了他。蔣德生躲在樹林裡,等賴德彪路過時,突然竄出來,手持木棍,趁其不備,一棍子將賴德彪打倒在地。隨後,他又揮著棍子繼續砸了幾下,直到發現賴德彪七竅出血,已經死了,這才停下來。
此時,蔣德生的怒氣已經消退,只剩下害怕。他想逃跑,但又覺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有人已經看到了他。於是,他決定自首。
官府介入調查後,很快就將犯罪嫌疑人鎖定為蔣德生,並將其抓捕歸案。蔣德生承認是他打死了賴德彪,但他不承認是自己一下就打死的。他認為賴德彪平時無惡不作,可能得罪了什麼人,被人看到後補了刀。當時的知縣袁昌傑認為蔣德生不認罪,就對他用了刑。
一開始,蔣德生緊閉牙關拒不承認,於是他被暫時收押在大牢中。
第二樁命案的受害者叫黎少康,他是個生意人,不僅是九江鎮首屈一指的大財主,在整個雙流縣甚至成都府都算得上是有錢人。他經營的是織錦業,也就是蜀錦,控制了蜀中地區四分之一的貨源,可想而知他的財富之巨。
然而,正值壯年又家財萬貫的黎少康卻突然死在家中。死亡時間是賴德彪遇害的那天晚上,地點是在二房夫人的房中。黎家人報案後,官府趕到現場勘查,發現屋子裡桌子上有一碗盛湯的空碗,經檢驗碗裡含有砒霜。於是,黎家管家指控說是二房夫人二姨太所為。
由於二姨太懷有身孕,確實有重大嫌疑,官府只得將她帶走審訊。但二姨太咬定自己沒有投毒。由於她懷有身孕,縣太爺也不便對她用刑,只好先將她關入大牢。
葉夢龍上任後,瞭解了兩起案件的基本情況。他查看了第一個案件中老蔣使用的兇器——一根銀杏樹樹枝。這根樹枝約一米長,比成年男子的拇指稍粗一點。葉夢龍從常識判斷,用這樣的木棍打人,不可能造成七竅流血的程度。他認為前任縣官袁成傑對此案的處理方式不妥,竟然還要對蔣德生用刑,幸虧蔣德生嘴硬沒有認罪,不然就白白冤枉了一個好人。
因此,葉夢龍決定先從這個案件入手。一天,他帶著師爺、忤作和幾個衙役來到九江鎮,前往賴德彪的家。賴德彪的父母尚在,得知新來的縣官要調查兒子的案件,他們顯得意外而激動。賴德彪的父親皺著眉頭說:“這案子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是那個姓蔣的所為,你應該儘快將他的腦袋砍了。還有什麼好調查的?難道他不承認就不給他判刑嗎?”
葉夢龍說:“老人家,以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兇手並非蔣德生,而是另有其人。”接著,師爺將一根木棍遞到賴德彪的父親手中。葉夢龍說:“你看看這是什麼?這不是那個姓蔣的打死你兒子的兇器嗎?”賴德彪的父親回答:“不錯,就是這根木棍。”
葉夢龍兩膀一用力,只聽“咔嚓”一聲,木棍就被掰折了。他對賴德彪的父母說:“這樣一根木棍能打死人嗎?比藤條也粗不了多少。就算能打死,那要打多少下?本官相信你們也看到了賴德彪的死屍,身上必然會有明顯的傷痕。可本官在卷宗上並沒有看到相關記載。蔣德生也說只是在腦袋和屁股上捶打了幾下而已。退一萬步講,就算是一擊致命,那也不至於七竅流血吧?所以,蔣德生肯定不是殺人兇手。”
賴德彪的父親問:“那我兒子到底是被誰殺的?”葉夢龍回答:“要想知道他是被誰殺的,先要搞清楚他究竟是怎麼死的。”賴德彪的父親帶著葉夢龍等人來到墳地。幾個衙役一起動手,很快就把墳包子挖開了。棺材蓋被開啟後,只見賴德彪閉著眼睛躺在裡面。由於死亡時間較短,天氣也不是很熱,屍體還沒有腐爛。
他們將屍體抬出棺材,褪去壽衣,讓忤作對屍體進行詳細檢查。一通操作後,忤作將插入喉嚨部位的銀針取出,說:“大人,你看。”葉夢龍定睛一看,只見針頭部位是黑色的,這意味著這人是中毒而亡,而且是砒霜之毒。
葉夢龍詢問忤作當時是否進行了屍檢,忤作回答說自己當時外出了,並不知情。葉夢龍將銀針交給賴德彪的父親,並告訴他一定會找出真兇為他兒子報仇雪恨。葉夢龍讓他們將屍體重新下葬掩埋,然後立即調查賴德彪的關係網,看看有哪些人跟他有深仇大恨,案發當晚這些人都在幹什麼,是否有作案嫌疑。
交代完後,葉夢龍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想到另一樁案件也發生在九江,於是決定前往黎少康的家,看看案發現場是否能夠有新的發現。
黎少康的家位於九江鎮的鎮中心,是一座寬敞高大的院落,有好幾進。院落裡雕樑畫棟,草木蔥蘢,還有假山和魚池,十分氣派而優雅。
葉夢龍等人到達後,一位 50 來歲的管家出來迎接他們,將他們請入大堂,讓座並上茶和糕點。葉夢龍表示,他剛到任,得知黎少康的命案還未偵破,特意前來了解情況。
管家一聽,露出牙齒說:“大人,我家老爺是被二姨太所殺。二姨太現在縣衙大牢,她仗著身懷六甲不肯招供。小人認為等她生下胎兒後再審問,若不招供,就可用刑,她必然會承認。”
葉夢龍一皺眉說:“你口口聲聲說是二姨太殺了你家老爺,但你是否親眼所見呢?雖然你家老爺死在二姨太的房中,但並不一定就代表她是兇手,需要確鑿的證據。你還是先跟我說說你家老爺和這二姨太的情況吧。”
管家不敢不說,便一五一十地說了。一般來說,作為富豪,通常會妻妾成群。但黎少康並非如此,最初他只娶了高氏為妻,夫妻感情很好,也沒有納妾。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們成親多年,高氏從未生下一子一女。
縣裡和府裡的郎中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可高氏就是懷不上。
黎少康已經 40 多歲了,非常富有,可媳婦的肚子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除了早晚各放三個屁之外,就沒出過其他動靜。他等不及了,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非常擔心自己這輩子都沒有孩子,將來在陰曹地府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二房夫人韋氏原本是李府的一個小丫鬟,因為家境貧困,13 歲就到李家做丫鬟,主要負責伺候老爺黎少康。
韋氏剛嫁過來時並不起眼,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變得越來越漂亮。男人通常喜歡用下半身思考,面對這樣一個青春靚麗的小丫鬟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黎少康自然心動不已。但礙於大夫人,他當時只敢動心,不敢動手。
後來,當他決定納妾時,第一個目標就是韋氏。有一天,他趁著酒勁,向韋氏坦白了自己的心思。韋氏感到意外,說:“老爺,你從小看著我長大,怎麼現在還對我有這種心思?”但她轉念一想,自己已經 18 歲了,到了該出嫁的年齡。雖然黎少康年紀比她大很多,但透過這些年的瞭解,她知道黎少康人品不錯,是個值得託付的人,於是就同意了,做了李家的二房。
正所謂郎有情妾有意,大夫人高氏又不能生育,所以這件事順理成章。丫鬟搖身一變,成了李家的二夫人。事實證明,問題出在大夫人身上。韋氏成親半年後就懷孕了,黎少康非常高興,整天圍著韋氏轉。在他眼裡,韋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就像大熊貓一樣珍貴。
但不知道是樂極生悲還是其他原因,就在韋氏懷胎五月的時候……
一天晚上,李少康死在了韋氏的床上。老爺聽完很不解,問管家:“聽你的講述,韋氏是自願嫁給你家老爺,又懷上了老爺的孩子,你家老爺對她也很好,她為什麼要對老爺痛下殺手?”
管家說:“大人,你有所不知。這二姨太心腸歹毒,她為了霸佔家產,才將老爺殘忍殺害。”
“霸佔家產?”老爺更疑惑了。
管家說:“是啊,二姨太家裡很窮,為了改變自己和家人的命運,她在當丫鬟的時候就不斷勾引我家老爺,這也是我家老爺會娶她的重要原因。”
“她怎麼勾引的?”老爺問。
管家說:“比如洗腳的時候,她不光幫老爺脫襪子,還得幫他脫褲子,一直洗到大腿根那兒。”
管家接著說:“娶了她她還不滿足,一看自己懷孕了,就覺得可以霸佔黎家的資產,於是就對老爺痛下殺手了。其實我家小姐曾經提醒過我家老爺,要注意防範這個二姨太,可老爺沒聽進去,太可惜了。”
你家小姐是誰?這不是沒有一兒半女嗎,哪兒來的小姐?
我家小姐就是大夫人高氏。大人有所不知,最初我是在高家做長工的,高氏小姐出嫁時,我家老爺看我機靈會做事,又怕小姐嫁過來人生地不熟,就讓我一起跟過來。後來,老爺見我做事有條有理,恰好李府的老管家又生病了,就讓我留在這兒當管家。我原本是高府的人。
原來如此,那你帶我去看看二姨太的房間。
管家帶著大人來到韋氏曾經居住的房間。他說:“大人,自打出事之後,這房間就被衙門給貼了封條,封起來了,沒有人再進去過。”
大人給衙役使了個眼色,衙役上前撕掉封條,把門推開。大人一步跨進房來,環視四周,發現房間凌亂,明顯被人翻動過。
管家,這房間被人翻動過。小人發現我家老爺死的時候,房間裡就是這樣。當時辦案的衙役有沒有搜查過這間房?
師爺搖了搖頭,拿手一指,說:“是這樣的,老爺。接到管家報案後,我們到現場時就是這樣,不過沒有打鬥的痕跡。當時看到李少康仰面躺在床上,有一隻空的湯碗放在桌子上。管家說一定是二姨太在湯裡投了毒。後來檢驗湯碗時,確實發現裡邊有砒霜。之後,我們把黎少康的屍體和那帶毒的湯碗都帶出去,然後把房間門窗貼上了封條。”
原來如此,那當時驗屍確定的死因,是因為發現碗裡有毒,還是其他原因?
稟報大人,當時五座不在,透過訊問得知屋裡桌子上有一湯碗,之後湯沒了,所以猜測李少康是中毒而亡。
李少康死了,又發現碗裡有砒霜成分,所以就斷定是中毒而亡,沒有仵作檢驗。葉夢龍一聽直皺眉頭,在屋子裡走了幾個來回,四處檢視,希望能發現點什麼。
床的旁邊有兩扇窗,葉夢龍來到窗戶前,看見窗臺上有灰塵、紙印和鞋印。他抬眼又看了看前面的窗戶,發現窗戶上的插銷並未插上,伸手一推窗戶就開了,窗外是後花園,可以看到一些花花草草。
葉夢龍問管家:“那碗湯是誰煮的,又是誰給端到房間來的?”
管家回答:“是後廚煮的,二姨太的貼身丫鬟端到房間來的。她見夫人和老爺不在屋,就把那湯碗放在桌子上出去了。平時老爺經常陪二姨太在後花園散步,丫鬟以為他們很快就會回來,於是關上門就出去了。”
葉夢龍又問:“案發當晚,家中是否發生其他情況?”
管家說:“家裡丟了一些物件,都是二姨太的一些金銀首飾。”
這時,一個僕人舉手說:“我能證明。”管家瞪了那僕人一眼。
葉夢龍眼珠子轉了轉,把師爺叫到身旁,趴在他耳朵旁邊嘀咕了幾句。師爺點了點頭,帶著兩個衙役就走了。
葉夢龍從屋子裡出來後,繞過房子來到後花園。後花園中間有一池塘,四周是各種花草樹木,環境優美。葉夢龍東瞅瞅西望望,當來到池塘邊看金魚時,腳下踩到了一坨東西。他低頭一看,是喝完的中藥渣子。
葉夢龍問管家:“這是家裡誰生病了嗎?”
管家回答:“是這樣的,我家老爺有心疾,偶爾不舒服的時候會喝一些中藥湯,喝下的藥渣子就倒在池塘邊上,據說對土壤有好處,能充當肥料。”
管家以為葉夢龍逛完花園就會走,哪成想,葉夢龍又回到了內堂去喝茶。管家也不能攆人,只能在一旁陪著。
陪著大約一個小時之後,師爺拿著一個小包袱回來了,趴在葉夢龍耳朵旁邊嘀咕了幾句。只見葉夢龍直點頭,突然之間,他一轉臉,眼神犀利地看向管家說:“大膽刁民,你為何要毒害韋氏?”
管家嚇了一跳,趕緊下跪,喊道:“大人冤枉啊,小人與二姨太無冤無仇,怎麼可能毒害她?”
葉夢龍說:“你可不冤枉。你家小姐高氏嫁到李家十幾載,一直未能生育。李少康雖然對她感情很深,但為了傳宗接代,還是娶了二房。二姨太很爭氣,用了半年就懷上了孩子。這使得你家小姐心生羨慕嫉妒恨,擔心萬一生出來的是個男孩,將會繼承全部家產,讓她徹底失去家庭地位。於是,她便與你合謀謀害二姨太。”
管家喊道:“大人可不敢亂說啊,雖然您是朝廷命官,辦案終究還是要講證據的。您空口無憑就說小人與夫人是殺人兇手,小人不服,這也不符合大明律啊!”
葉夢龍說:“你彆著急,且聽本官繼續說。你指控韋氏是殺害你家老爺的兇手,這純屬是栽贓陷害。若是韋氏真的覬覦黎家財產,她應該去害高氏才對,因為高氏活著才能和她爭。她嫁給了李老爺,懷了人家李家的孩子,老爺對她寵愛有加,日後必然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她殺自家老爺毫無道理。另外,高氏一個婦道人家,不便出門,更不便到藥鋪去買砒霜這種東西,何況到藥鋪買砒霜還需要登記姓名住址以及購買數量和用途,她又豈會傻到自己去買?自然需要有人代勞。
剛才本官讓師爺前去藥鋪打探,得知在你家老爺被害的前幾天,李家曾有人到縣城許記大藥房買過半斤砒霜,說是要毒老鼠,而那個買砒霜的人就是你。案發當晚,後廚給韋氏做了一碗湯,由韋氏的貼身丫鬟搬到她房中。這丫鬟和韋氏無冤無仇,自然不會往湯裡投毒,所以下毒的人只有你。只是不想韋氏當時沒在屋裡,李老爺到了韋氏屋裡,看到那碗湯端起來就喝了,結果命喪黃泉。你一看殺錯了人,為了避免查到你頭上,你率先出招,給韋氏潑髒水,說是她下毒害死了李少康。然而當時還不確定李少康是怎麼死的,你又怎麼知道他一定是被毒死的?”
管家一聽葉夢龍這麼問話,臉色鐵青,眉頭緊皺,往地上一趴,說道:“大丈夫做事一人當,這事是我一個人乾的,跟我家小姐無關。”
葉夢龍一看管家吐口了,就說:“你是如何作案的?我是看著高氏長大的,她從小到大都生活無憂,最初嫁到黎家也是如此。可是當她想要孩子卻遲遲不能懷孕時,她每天都愁眉不展。我最擔心的就是我家老爺會娶妻納妾,一旦這樣,我家小姐的處境必然會大不如從前。但怕什麼來什麼,我家老爺不僅娶了一房,還很快懷了孕。
我家小姐開始變得吃不好睡不好。我個人覺得,如果她懷的是個女孩,可能還好,畢竟將來女孩要嫁出去,對我家小姐也沒什麼威脅。倘若懷的是個男孩,那對我家小姐的地位影響可就太大了。所以我思來想去,覺得殺了二房夫人風險太大,但是可以想辦法打掉她肚子裡的孩子。於是我就到藥鋪買了砒霜,可我不知道要用多少量才能打掉孩子,結果我這手沒準頭,下藥就下猛了。
“葉夢龍一聽,問道:”這麼說來,高氏是不知道你下毒的事?“
管家說:“不知道,一開始是真不知道。準確地說,後廚做完湯之後,我把廚師打發走了,就往湯裡撒了一些砒霜,進行了攪拌。下完毒,我心裡就開始打鼓,有點拿不準主意,然後我就跑去找我家小姐彙報去了。小姐當時非常惱火,讓我趕緊把湯給倒了,以免真被二房夫人喝出人命。我就趕緊跑到廚房,可到廚房一看壞了,湯碗不見了。
我當時都快嚇死了,跑到二夫人的房間,當時見屋裡點著燈,敲門沒人應,我直接推開門就進來了,結果我就看到我家老爺躺在床上,桌子上那湯碗是空的。上前叫老爺沒有任何反應,一探鼻息發現這人沒了,我這才意識到,這碗湯是被老爺給誤喝了。一看事已至此,我就決定嫁禍給二姨太,然後來到縣衙報了案。”
管家正在這交代著。
正房夫人高氏連滾帶爬地闖進大堂,向縣令求情道:“大人,請您饒了管家吧。他是為了我才去下毒的,只是去廚房晚了一步,才導致鬧出了人命。這並非管家所願,請大人高抬貴手啊。”高氏一邊說著,一邊撩起羅裙,跪倒在地直磕頭。
管家看到小姐來了,當下兩行熱淚就淌了下來,趕忙將高氏扶了起來,說道:“小姐,你就別管我了。無心殺人也是罪過,如今事已至此,無論是殺是剮我都認了。”
縣令表示,管家的所作所為不可饒恕,至於如何判罰,要等驗屍之後才能定奪。雖然種種跡象表明黎少康是死於那碗毒湯,但案發後並沒有進行五座驗屍。縣令斷案向來嚴謹,絕不會稀裡糊塗地判處一個人死刑,他希望高氏等人能夠配合。
於是,管家帶著一行人等來到墓地,開啟棺材,將屍體移出。五座便開始上前檢驗。經過仔細查驗,五座得出結論:黎少康並非死於中毒,而是死於突發性的心梗。
這個結論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唯獨葉夢龍面色如常。他主張驗屍就是為了驗證自己心裡的判斷。如果黎少康真是死於中毒,他反而會覺得奇怪。
管家不明所以,一頭霧水,搞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殺人犯,便問道:“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葉夢龍回答道:“你往湯裡投毒,並未毒死你家老爺黎少康,而是毒死了那個混子賴德彪。”
一聽“賴德彪”這三個字,眾人面面相覷,心中又是一驚。
葉夢龍轉身說道:“我檢視過韋氏的房間,裡面很亂,明顯是被人翻動過。若不是府中之人所為,也不是衙役勘察現場所致,那想必就是外人乾的。而且是在丫鬟送湯之後,管家進入之前的那段時間,有另外一個人進了這房間。這個外人就是打算偷盜金銀首飾的賴德彪。”
本官在那間房屋的後窗臺發現了手印和鞋印,後來在後花園的窗戶臺底下也見到了同樣的鞋印,而且鞋印一直延伸到後花園的院牆底下。這說明有盜賊翻牆進入房間行竊。本官當時就想到一個人——和黎少康死於同一晚的混子賴德彪。
那晚,賴德彪在離家不遠的那片銀杏樹林外遭遇了他的仇家蔣德生,被打了幾棍子後倒地七竅出血而亡。經過驗屍,發現他是中了砒霜之毒而死。為了驗證賴德彪是否在偷首飾時喝了那碗湯,本官讓師爺去銀杏林尋找首飾。果然,師爺在一個地方找到了那些首飾。之後,師爺又將這些首飾拿到縣衙讓韋氏進行辨認。
如今,已經確定黎少康並非中毒而死,那麼真正死於毒湯的人就是賴德彪。他剛好在遇到蔣德生的時候毒發,才會讓人誤以為他是被蔣德生亂棍打死的。
那麼,黎少康為何會突然死亡呢?本官推斷,當晚管家下毒後心中產生了慌亂,便去和高氏說了此事。黎少康在屋外聽到了,他擔心韋氏會喝下那碗毒湯,就趕忙跑到韋氏的房間。當他進屋看到桌子上的湯碗是空的時,以為韋氏已經喝下了毒湯,想到自己的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必死無疑,他可能一時無法承受這種打擊,心急犯病,導致一命嗚呼。
聽了葉夢龍的解釋,眾人心服口服,沒有任何疑慮和異議。‘】
轉過天來,葉夢龍大人再次升堂,對賴德彪和黎少康之死做出了最終的審判。蔣德生和韋氏被冤枉,無罪釋放。至於管家,雖然並非蓄意謀殺賴德彪,但事實上卻導致了他的死亡,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由於他年紀已大,本官讓衙役打了他幾十板子後,將他發配到邊疆充軍。
至此,兩樁人命案算是塵埃落定。
值得一提的是什麼,退堂之後,葉夢龍親自將韋氏送回了黎家,並叮囑她們說:“李少康已經不在了,以後李家需要你們倆共同執掌,切不可勾心鬥角、互相殘害。你們要把彼此當作姐妹,我會一直關注著你們。你們要團結一致,才能過上好日子。你們兩個寡婦還爭什麼、搶什麼、鬥什麼呢?”
事實證明,這兩個女人都做到了。特別是韋氏生了兒子之後,高氏將其視為親生,甚至比對自己的孩子還要好。對於外頭的生意,兩個女人也是齊心協力,遇事商量著辦,從不獨斷專行。因此,李家的生意不僅沒有因為黎少康的死而衰落,反而經營得越來越好,這也成為了雙流縣的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