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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這一生中留不住的是青春年華和美好時光,似乎就在轉眼間,我已從一個花季少女成為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每當回憶起當年下鄉插隊的那段知青歲月,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房東家的那個小妹。這輩子,我什麼事情都能忘,唯獨房東家的那個小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1969年3月中旬,就在我準備到廣闊天地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時候,在市委工作的爸爸不知什麼原因,突然被停職反省,接受組織調查。下鄉插隊的日期已經確定,我只好含淚告別父母,背起行囊,和同學一起在彭浦車站乘車離開家鄉,開啟了我的知青生涯。
3月下旬,我們上海知青來到了貴州省遵義地區的郭家溝大隊,我們七名同學(五名男生兩名女生)被分派在郭家溝五隊插隊落戶,五名男知青住在了隊部的一間破房子裡,我和張秀茹兩名女生住在了郭隊長的弟弟郭應田大叔家,和郭應田的女兒郭榮榮住在一間房子裡。
郭應田大叔當年不到四十歲,他家四口人,兩個孩子,大的是小子,叫郭榮亮,當年十八歲。小的是女兒,就是前面提到的郭榮榮,郭榮榮當年十四歲,剛小學畢業。郭應田家有三間正房,還有兩間廂房,他家的生活條件算是比較不錯的,也是全生產隊住房最多的一戶。
郭家溝大隊是一個有山有水的小山村,有旱田還有水田,那裡的環境倒是不錯,只是耕地不多,鄉親們的生活都不富裕,勉強能解決溫飽問題。
我和張秀茹在郭大叔家借住,也和他家一起搭夥吃飯,郭隊長直接把我倆的口糧送到了郭大叔家,他還送來了一些蘿蔔土豆,並承諾我倆,有什麼困難就跟他說,隊裡儘量幫我們解決。
安頓好了吃住的地方,我們也就跟著社員們一起下地幹活了。遵義地區的4月正是春耕春播的農忙時節,最苦最累的是往山坡地挑糞準備春耕。第一天往山上挑糞,我和張秀茹差點沒累哭,挑著五六十斤重的兩筐土雜肥,在崎嶇的山路行走,不小心就會跌倒摔跟頭。那種苦累,真得很難用語言表達。
那天下午收工回到家,我和張秀茹進屋就躺在了床上,連飯也不想吃了。郭大嬸和郭榮榮好不容易才把我倆叫起來,問我倆是累了還是哪裡不舒服。張秀茹說肩膀疼,腳底板也疼,渾身哪都不舒服。郭大嬸看了看我紅腫的肩膀,很心疼地說:“你倆快吃飯,等吃完飯,我給你倆縫個棉墊子,挑糞的時候墊在肩膀上,就不硌肩膀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準備上工的時候,蓉蓉妹妹把大嬸子連夜縫好的兩個棉墊肩戴在了我倆的肩膀上,還囑咐我倆幹活要小心,別磕著碰著了。
我倆挑著籃子(用荊條編的筐,有提系)來到牛棚後面的場院時,郭隊長笑著對我倆說:“你倆留在場院幫大夥往籃子裡裝糞吧,不要去挑糞了。”當時我和張秀茹很感動,一想到那麼遠的山路,我倆心裡就打怵。郭隊長讓我倆留下來和年老體弱的老社員一起幹活,這明顯是對我倆的關愛和照顧。
每天收工回到家,郭榮榮妹子就給我倆端來洗臉水,還用毛巾幫我倆抽打身上的灰塵。在郭大叔家借住,我倆頓頓都吃現成飯,每當吃完飯,我倆想幫著刷鍋洗碗的時候,榮榮妹子就會說:“姐,你倆去歇著,我不下地幹活,咋能讓你倆刷鍋洗碗呢。”
山上的耕地耕種完畢,緊接著就要耕耙水田開始插秧,插秧結束後,山坡地還沒鋤完頭一遍,就該割麥子了。天天都有幹不完的農活,我們天天都累得要命。好在有郭大嬸和榮榮妹妹的關心和照顧,我倆才少吃了不少苦頭。特別是麥收那段時間,榮榮妹妹天天都去地裡給我倆送水,怕我倆渴著了,每天我倆一人還能吃上一個煮雞蛋,郭大叔和郭榮亮哥哥也和我們一樣下地幹農活,他倆都沒有這個待遇。
秋收結束後,上級為我們上海知青撥下了建房款,隊裡在村頭的那片荒地上為我們修建了三間房子,還修建了廚房和茅廁,成立了三隊知青點,我們七名知青都搬到新修建的房子裡去吃住了。在郭大叔家借住了八個月,我倆和郭大叔一家產生了深厚的感情,儘管榮亮哥哥不愛說話,他對我倆也很關照,割麥子時,他幫我們磨鐮刀,鋤地時幫我們打磨鋤頭,看我們要洗衣服,他就把水缸挑滿水,再挑來兩桶水放在我倆洗衣服的地方。郭大叔一家人,都是我們的親人。
一晃就到了1973年春天,榮亮哥哥二十二歲了,到了訂婚的年齡,因為他家的條件挺好,有好幾個人想給他介紹物件。那天晚飯後我去郭大叔家串門,剛走到他家院子裡,只聽榮榮妹妹說:“哥,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人家惠穎(我叫徐惠穎)姐姐長得那麼漂亮,又有文化,還是大城市來的知青,你根本就配不上人家。這事要是讓惠穎姐姐知道了,她會難為情,明明不行的事,你幹嘛非要讓咱大爺(郭隊長)去提親啊……”
其實,我早就看出了榮亮哥哥對我有那個意思,可我當時才二十一歲,根本就沒想過個人問題。再說了,榮亮哥哥沒讀過書,是個文盲,我倆也確實不合適。榮榮妹妹也試探過我,我明確對她說過,我不想在農村戀愛結婚。榮榮很聰明,她說我是看不上她哥,她還說,她哥也確實配不上我。
過了不久,郭榮亮哥哥就和一隊一個叫李春英的姑娘訂婚了,我從心裡感激榮榮妹妹,要不是榮榮妹妹阻止她哥,我就會面臨一個很尷尬的局面。
那年夏天,公社要招一名文教幹部,大隊書記推薦我和張秀茹去公社考試。令我沒想到的是,當個公社幹部不光要參加文化課考試,還要體檢和政審。結果我沒能透過政審,一是我爸的問題,還有我外公是民族資本家。最終張秀茹去公社當了文教幹部兼通訊員。
張秀茹去公社當了幹部,郭家溝五隊知青點就剩下我一個女知青了,到了晚上,郭大嬸就讓榮榮妹妹到知青點來給我作伴,她說知青點就我一個女孩子,她不放心。不論是颳風下雨,榮榮妹妹天天準時到知青點給我作伴,我倆睡在一張床上,天天都有說不完的知心話。
榮榮妹妹雖然讀完了小學,可她覺得還有好多字不認識,報紙都看不下來,就讓我教她學習初中課程,她說也想當一個初中生。正好我也能複習一下初中課程,我倆天天都在油燈下看書學習到很晚,點燈的煤油不夠用,榮榮妹妹就讓她哥到公社農機站要了幾斤柴油,點柴油燈照明雖然氣味難聞,還冒黑煙,但我倆都能克服。
到了秋後,遵義化工廠招工,三名男生去化工廠當了工人。後來聽說去化工廠當工人政審不嚴格,我也很想去化工廠當工人。就在我盼望著下一批的招工名額時,大隊書記又來找我,他說想讓我去郭家溝小學當民辦教師,一名女教師要結婚了,學校缺少一名民辦教師。
我原本不想去學校教書,可大隊書記一直都很關照我,我也不好拒絕呀。就這樣,我成了郭家溝小學的民辦教師。我到學校教書不久,遵義化工二廠又來招工,我們知青點的兩名男同學都去化工廠當了工人,五隊知青點就我一個人了。
說句實話,當時要不是榮榮妹妹給我作伴,天天陪伴著我,我一個人真不敢在知青點居住,每天晚上聽到貓頭鷹的叫聲,我就嚇的用被子矇住頭,大氣都不敢喘。
榮榮妹妹二十一歲那年,也就是1976年的夏天,她和我們五隊的一個小夥子訂婚了。訂婚的時候,她對那個小夥子說:“我姐(指的是我)不結婚,我就不能結婚,我結婚了,就沒人給我姐作伴了。”就是榮榮妹妹這句話,感動的我眼淚都出來了。
1977年夏天,我爸恢復了工作,趁著暑假,我回上海看望了父母,看望了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我媽說讓我爭取進城工作,當民辦教師還是農民,不如進城當工人有前途。其實我也很想進城工作,我的幾位同學一個月能開三十多塊錢的工資,我一個月的民辦教師補貼才三塊錢。可當時在郭家溝插隊落戶的知青都招工了,我要是想離開郭家溝,得先找到一位能教書的民辦教師頂替我的位置啊。
從上海回來,我把我的心思說給榮榮妹妹聽,榮榮妹妹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大隊書記家的兒子倒是初中生,可人家到公社農機站當了拖拉機駕駛員,還有一個女青年是初中生,可她已經和鄰村的一個小夥子訂婚了,很快就要結婚嫁到外村去了。想來想去,榮榮妹妹突然對我說:“姐,要不你教教我,我跟你學教書,我會教書了,你就進城當工人。”
從那天起,我就教榮榮妹妹怎樣給學生講課,還讓她到學校聽我講課。因為之前蓉蓉妹妹一直在學習初中課程,讓她當小學民辦教師,真的是綽綽有餘。
過了不久,恢復高考的訊息就如強勁的秋風吹遍了大江南北,吹遍了各個角落。因為幾年來我一直在堅持學習,對參加高考我充滿了期待。為了能抽出更多的時間複習功課,我和榮榮妹妹一起去找大隊書記,大隊書記同意讓榮榮替我代課,讓我全力備戰高考。
1978年春天,我接到上海工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離開郭家溝大隊的時候,榮榮妹妹哭得很傷心,她說真捨不得和我分開。那天榮榮妹妹一直送我到公社汽車站,看我坐上汽車走遠了,她才抹著眼淚回了郭家溝。
一年後,榮榮妹妹結婚了,我從上海給她寄來了兩床被單和一床毯子,當時我在讀書,也拿不出像樣的禮物來。
後來因為工作忙,我也就和榮榮妹妹斷了聯絡。
退休後的第二年,我和我先生一起回到了郭家溝,看望了鄉親們,看望了郭大叔和老嬸子,也看望了老支書。老嬸子看到我,拉著我的手,嗚嗚痛哭。那時我才知道,我回上海讀書後,榮榮妹妹成了郭家溝小學的民辦教師,八年後來轉成了公辦教師,當時已是鄉中心小學的副校長,再有一年就該退休了。
得知我回到了郭家溝,榮榮妹妹騎上腳踏車就從二十里路遠的學校趕回了郭家溝,看到我,她扔下腳踏車,就和我擁抱在一起,哽咽著說:“姐,可想死我了,後來我給你寫過好幾封信,一直也沒收到回信……”
經榮榮妹妹這一提醒,我才猛然想起來,我回到上海後第三年,我家就搬到黃浦區居住了,原來的住房因為擴建馬路給拆遷了。
郭大叔和老嬸子去世後,我還和榮榮妹妹保持著密切聯絡,也邀請她到上海遊玩過兩次。榮榮妹妹比我的親妹妹還親,我下鄉插隊期間,她給了我很多關愛和幫助,這輩子,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忘記,唯獨房東家大叔家的榮榮妹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不能忘記。在這個世上,除了父母,榮榮妹妹是我最親的人。
作者:草根作家(根據徐惠穎老師講述整理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