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作敏,一個在80年代名聲大震,90年代如日中天,1993年8月成為中國新聞人物的英雄。
他是改革開放後,中國農村走出來的英雄榜樣,是帶領貧困山村逆襲成為“天下第一莊”的絕對功臣。
然而,就是這位曾被邀請觀看春晚的“明星人物”,卻在功成名就後一著不慎,在監獄度過了後半生。
那麼,禹作敏如何帶領大邱莊上演逆襲?他又如何作繭自縛,成為正反兩面教材的典型人物?
大邱莊的輝煌
“沒有我,大邱莊絕不可能發展成現在這樣。”這句話出自禹作敏之口,雖然這只是他眾多“狂言”中的一句。
可在大邱莊,卻鮮有人對此不贊同,只因他是那個帶領大邱莊改頭換面的人。
大邱莊,原隸屬於天津靜海區東南部的一個村落。這裡曾是一個典型的貧困山村,春種秋不收,糠菜半年糧,說的就是這裡。
在靜海區當地,甚至有著“寧吃三年糠,有女不嫁大邱莊”的說法。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人嫌棄的村莊,卻在80年代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十幾年時間,就一躍成為聞名全國的模範村莊,一個村子的工業產值超過40億。
而帶來這些變化的關鍵人物,正是村民禹作敏。
禹作敏,從1974年開始擔任大邱莊黨支部書記。此人自年輕時起,就以敢想敢做而聞名。成為大邱莊的領頭羊之後,這點作風更是發揮到了極致。
20世紀70年代,中國掀起“學大寨”浪潮,全國各地的落後村莊都爭相學習大寨、大村的運作與生產模式。
禹作敏四度前往附近的大寨村參觀學習,回來後開啟了大邱莊的致富道路。
1974年冬天,禹作敏身先士卒,開始帶領大邱莊群眾改造農田。這一干就是三年時間。
三年後,大邱莊7000多畝高低不平的鹽鹼地,硬是被改造成了規規整整的肥田沃土,甚至修了7條寬大筆直的公路,以及幾十條能走拖拉機和馬車的鄉間小道。
1976年之後,“學大寨”浪潮漸漸消失,剛剛起步的大邱莊沒有了目標和方向,禹作敏只能另想他法。
苦思冥想幾天後,他再度發揮了敢做敢想的作風,將所有村民集合起來,向百姓們保證道:“這些年大家過的很苦,你們有任何埋怨,都由我一力承擔。要是大家還信得過我,我就繼續再幹三年。”
禹作敏向村民承諾,要讓大邱莊徹底變個樣,讓百姓們都過上富裕的日子。同時,要給村裡250多位打光棍的青年,都娶上媳婦。
禹作敏一番慷慨激昂的發言,深深打動了民眾們。就這樣,他再度成為大邱莊的領頭羊。而這一次,他瞄準了新興中的鋼鐵行業。
名噪一時的華西村,就是靠鋼鐵行業起家,這給了大邱莊十足的信心。但過往這些年,“以鋼為綱”的做法,也曾讓中國付出過慘痛代價。
對於禹作敏而言,做出這個決定需要很大的勇氣。好在後來的結果說明,這一步他沒有走錯。
打定主意後,禹作敏重用了村裡一個叫做劉萬民的人。此人本是天津冶煉裝置科的副科長,精通冶煉技術,而且在天津鋼鐵行業有一批熟人。
劉萬民拿著這筆錢,買下一臺別人淘汰的軋鋼機,後來自己又仿造出兩臺。經過兩個月的嘗試,大邱莊還真的造出了合格的鋼鐵。
1978年金秋,大邱莊第一家軋鋼廠開爐生產,當年就在回本的基礎上賺了30多萬。
踏出第一步,大邱莊接下來要走的路線,就是不斷的“複製貼上”。在禹作敏的帶領下,大邱莊的工業發展一發不可收拾。
軋鋼廠、印刷廠、電器廠、高頻制管廠四大公司先後成立,這四家工廠後來紛紛成長壯大為天津四大工業公司。
截止1987年4月,歷經11年的發展,大邱莊從當初的落後貧窮小山村,一躍成為中國最早的億元村,一時間名動全國,吸引無數人前來參觀學習。1984-1990年間,大邱莊共計接待海內外學習參觀者幾十萬人次。
1990年,村民們的人均收入達到3400美元,村子整體工業規模超過40億。
不僅如此,禹作敏還兌現了當初對村民們的諾言,把村民的生老病死都承擔了下來,建立起一套免費的福利系統。
村民日常的水電、住房、醫療、上學等15項費用,全部免費。村莊以前的老房子被拆掉,全部蓋起別墅式的住宅,村子裡的光棍也接連娶上媳婦。
除了整個村子的煥然一新,禹作敏個人的聲望也來到頂峰。大邱莊的改變被各大媒體稱為“奇蹟”,身為領導者的禹作敏,更是成為全國人民敬佩和學習的物件。
他是中國鄉村走出來的英雄,是時代的先行者和勞動楷模。然而在收穫無數鮮花和榮譽的同時,本就行事張揚的禹作敏,驕傲自大的心態開始愈發凸顯,甚至最後把自己後半生也搭了進去。
禹作敏的末路
禹作敏的倒臺,是由於兩起命案。第一起發生於1990年。起因是這年早春,禹作敏的堂弟得知,自己的女兒遭到了禹作敏表弟的猥褻。
身為父親,禹作敏的堂弟自然怒氣沖天,他要報復、要洩憤。夾在中間的禹作敏,此時若選擇公事公辦,將問題交給警察局解決,根本不會有後續一系列的麻煩。
但被捧在高位多年的禹作敏,法律意識早已泯滅。再加上男女問題在農村向來敏感,且問題雙方都與他有直接親屬關係。
因此,禹作敏選擇了一個最直接、最傳統的解決方案——打!不僅要打禹作敏的表弟,就連表弟的父親也不放過。
起初,禹作敏的意思是“寒磣寒磣”兩人。於是,他的姑父和表弟被堂弟一家拖到大街上,由“寒磣”變成了殺人。
也許禹作敏沒有指使堂弟殺害姑父的意願,也許他的目的就是想要羞辱姑父一番,讓人家知道他教子無方。可事實就是,堂弟一家在動手時不分輕重,把姑父當街打死。
事後,當地司法機關迅速介入調查,想要查明事情真相。這時,禹作敏再度搞起了舊時代鄉紳對抗法律的那一套,竟公然要求村民停工、停課,透過批鬥、遊行等方式,表達對司法機關干預大邱莊事情的不滿。
禹作敏法律意識的淡薄,狂妄自大的作風,在這一刻彰顯到了極致。
而還未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大邱莊緊接著便再次發生命案。1992年底,在公司的一次財物審查中,發現了個別職工涉嫌違法亂紀的線索。
禹作敏非常生氣,要求整個村子全面審查。當年冬天,大邱莊只要涉嫌貪汙腐敗的人員,全部受到嚴加審問,甚至是刑訊逼供。
有一名26歲的小夥子,就是在這種非法逼供中被折磨了7個小時,最後被活活打死。
鬧出人命後,天津市公安局聞訊而來。結果,禹作敏仍以土豪鄉紳的姿態,不許公安人員插手,甚至扣留了執法人員。
當天津市委得知訊息出面干預時,公安幹警們已經被非法拘禁長達十幾個小時。
更匪夷所思的是,兩個月後當公安部門查明真相,準備前往大邱莊捉拿犯罪嫌疑人時。
事先得知公安動向的禹作敏,竟組織旗下各大集團的保衛科和村民,展開警戒和巡邏,煽動全村罷工罷課,阻攔公安部門執法。
最可怕的是,大邱莊內還存有15支步槍、2000多發子彈。那是大邱莊派出所撤銷後,禹作敏遲遲沒有上繳的一批武器。
意識到情況不對勁的天津公安,立刻派出數百名警力,駐紮到大邱莊附近。另一邊,禹作敏也一刻不閒,竟然把整個村莊弄成了“戰時狀態”。
村民成了武裝人員,成噸成噸的螺紋鋼被切割成一段一段,發到每家每戶,當做應對沖突的武器。
在村莊的公開講話中,禹作敏煽動大家“行動起來保衛大邱莊”。
禹作敏儼然成了大邱莊的“土皇帝”,沒有絲毫的法律意識和公民意識。而走到如此境地的禹作敏,也早已不是那個一心帶領村民致富的人民書記,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鄉紳地主。
於是在1993年4月15日這天,天津市委辦公廳果斷採取措施,以開會談判為由將其引出,接著武警戰士一擁而上,將其扣下。
獄中生活
1993年4月16日,來自新華社的一篇電訊稿,在全國範圍內引起巨大轟動。
“天津市靜海縣大邱莊農工商總公司董事長禹作敏,於4月15日被公安機關依法行政拘留...”
自此,那個曾經連續兩屆擔任全國政協委員,頭頂全國勞動模範等榮譽的禹作敏,逐漸在中國銷聲匿跡。
後面幾年時間,他一直待在監獄中接受法律的懲罰。
1993年9月17日下午三點多,禹作敏正式從看守所被轉移至監獄。他還是一身熟悉的裝扮,藍黑色的褲子,一雙黑皮鞋,一件白襯衣。只是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疲憊和複雜。
當天晚上來到監獄後,他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問同一間屋子裡的犯人組長,這屋裡的都是犯人嗎?
組長回答說是,又把同屋的人一一介紹給他認識,禹作敏這才情緒低落的點點頭。
望著裝有鐵欄杆的監舍窗戶,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片,遠處監獄高牆上的探照燈,不時從眼前劃過。
禹作敏看著手裡的法院裁決書,盯著“20年有期徒刑”那幾個字,不覺心亂如麻。
入獄後,禹作敏對自己的行為有過痛苦的反思。很多問題他都想通了,但有的他想不通,也許永遠也想不通,這是因為文化和思想層面的侷限。可不管怎麼樣,禹作敏總體還算配合監管人員,也很少惹是生非。
有時候,他會主動跟獄友聊天,談起自己在外面的經歷,有時候跟大家一起下下棋,生活倒也還過得去。唯一讓他難受痛苦的是,他一直很想家。
入獄沒幾天他就向獄警提出,能不能見見自己兒子。但每當有寫信給家人的機會,可以讓他們來看望自己時,他又會猶豫不定。
禹作敏還有說夢話的習慣,夢中他經常唸叨家人的名字。有一回他睡醒後對獄友說:“我夢到我老孃了。”
大家都知道,他家裡還有一位95歲的母親。於是有人勸他:“何苦呢?沒必要挺著不見家人。”
他說:“我是覺得穿這身衣服見他們,心裡難受。”可嘴上這麼說,他還是找來獄警給家人寫了信,沒過幾天就與家人見了面。
與家人的第一次見面,是他入獄一個月後。家裡來了不少人,但一次只允許進去三人,最後是他老伴和兩個女兒進來會面。
雙方見面的場景不像其他人那樣,見了面就哭哭啼啼。幾個人都沒流淚,只是坐在一起聊著家常,說著大邱莊的情況。
自那以後,每次和家人見面,成了禹作敏最開心的事情。與家人的通訊和會面,一直保持著。
幾年後,禹作敏的身體江河日下,因嚴重的神經衰弱和神經病,被送到天和醫院進行保外就醫。
考慮到禹作敏曾經做出的貢獻,政府給了他相對寬鬆的環境,允許老闆過來與他同住,照顧他的起居。
在醫院裡,他每天可以看看報紙,與老伴聊天。不過,他始終牽掛著家裡,常常唸叨著想要回家,對家人和家庭的思念,延續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1999年10月,禹作敏終因心臟病突發,猝然離世。服刑6年後,禹作敏終究沒能等待出獄回家的那天,黯然離開人世。
結語
縱觀禹作敏的一生,他的確是一個正反面教材都極其典型的人物。八九十年代,他帶領大邱莊十年致富,成為全中國的勞動模範和農民英雄。
但功成名就之後,禹作敏被榮譽和讚美矇蔽了雙眼,竟走上了一條公然對抗法律的錯誤道路。
最後淪落到身死道消的下場,著實令人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