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要到2024年的春節，我看著嶄新的日曆，不禁感慨時光飛逝。
此時已近年關，我和姐姐都回到了母親家中，大舅也來一起吃飯，一家人其樂融融。
看著飯桌上豐盛的飯菜，桌邊笑著嘮家常的母親和大舅，我不禁回憶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也是這樣臨近年關的嚴冬，我和姐姐曾經因為家裡無米下鍋，走了二十多公里去大舅家裡借糧食。
結果當我們把糧食袋子揹回家，母親開啟後卻潸然淚下……
那是上世紀70年代的事了，回想起來真像是做夢一樣。
我當時還是個小學生，整天跟在姐姐身後亂跑，家裡三個弟弟也跟著我們一起玩，家裡一直都熱熱鬧鬧的。
那個年代大家都沒什麼錢，尤其像我們這種人口多的，父母忙碌一天，賺的錢也只是剛剛夠養家餬口，家裡平時吃的穿的都很清苦。
每天一大早，母親就起床開始為一家人張羅早飯。說是早飯，其實就是一鍋一成不變的地瓜粥，吃久了覺得膩歪，但家裡根本沒有改善生活的條件。
母親熟練地把地瓜切小塊，加水煮熟，很偶爾的時候，粥裡會添一把白米。
我們幾個孩子吃飽了就去上學，但這種地瓜粥不頂餓，每次不到中午吃飯的點，我就感覺肚子裡空空的，嘴饞的不行。
相比食物上的單一，其實穿衣才是大問題。
家裡五個孩子都在長身體，衣服不是瘦了就是短了，所以母親只給姐姐和最大的弟弟做新衣服，我們下面幾個小的都是撿他們穿不下的接著穿。
大冬天的，我穿著姐姐穿不下的舊棉襖，手腕露出一大截，每次出門不多久就凍得通紅。
母親沒辦法，只能給我找些布頭接上，我就穿著一層疊一層的補丁衣服去上學。
有一次，在教室和同學打鬧的時候，接上去的布頭被拽掉了，我手腕瞬間一涼，心也跟著涼了。
同學們都笑話我穿著破衣爛衫，只有一個女老師過來，把窘迫的我帶到她辦公室，拿出針線仔細給我縫上了。
她說話的聲音那麼溫暖，安慰我說沒關係，等長大就好了。
我心裡酸酸的，放學後埋著頭一路走回家，到家之後發現家裡的氣氛也很是沉悶。
母親坐在桌前眼眶紅紅，父親站在米缸旁邊長吁短嘆，兩人都是一臉愁容。
“我反正沒臉去問我娘要糧食……之前去要的時候你也看見了，她就是不給，我能怎麼辦？”
“你不去要糧，咱今年怎麼過？吃什麼？你讓孩子跟著一起捱餓嗎？”
我這才知道，家裡已經到了沒糧下鍋的地步了。
裝麵粉的缸已經要見底，連平時吃的地瓜都快沒了，更別說馬上就要過年了，家裡根本沒東西吃。
過年總是要吃頓餃子整個饅頭的，可現在家裡的情況甚至都不能保證我們七口人能吃飽飯。
父親一籌莫展，想讓母親先去鄰村的姥姥家借一些糧食來，好歹把這個年過了。
母親卻不同意，因為她覺得姥姥肯定不會借給我們。
看著母親無奈又傷心的表情，我其實明白她的想法，因為當時“借糧失敗”的時候，我就跟在她的身邊。
那次借的不是糧食，而是大豆，因為家裡的油吃完了，母親一時沒有辦法，就帶著我去了姥姥家，想借兩斤應個急。
我們一路走了二十多里路，我感覺小腿都軟了，這才到了姥姥家門口。
姥姥見我們來了，手上什麼也沒拿，臉上頓時就不太好看。
母親也有些窘迫，因為在農村閨女回家空手會讓人笑話，但家裡的條件實在不允許，她也沒辦法。
得知我們是來借豆子的，姥姥的臉拉的更長了，眼睛把我上下看了又看，始終沒出聲說話。
“娘…我也知道空手來借糧食不好看，但是實在是家裡沒錢了，你外孫女好幾天沒吃飽飯了，你看在她這麼小的份上，就讓我們進去吧！”
姥姥這才開門讓我們進去，我一下子聞到了飯菜香，直奔廚房去了。
原來是餃子！我立馬抓起一個就塞進嘴。
可還沒等嚐出來味，姥姥就跟著進來了，手疾眼快把剩下的半盤餃子放進了櫥子裡，接著緊緊關上門。
“這是給你姥爺留的，小丫頭這麼饞嘴，不像話！”
母親軟磨硬泡，一會說家裡揭不開鍋，一會說幾個舅舅家裡都有餘糧，就我們家最窮，希望姥姥別讓我們白跑這一趟。
姥姥耷拉著眼皮，任憑媽媽怎麼說也不接茬，最後只在我懷裡塞了一個煎餅，就打發我們走了。
母親涕淚漣漣，但也毫無辦法，只能帶著我回了家。
如今正是年關，再去問她借大米白麵，她又怎麼會同意呢？不僅母親不願去，我也不願再去。
家裡的氣氛凝固了好幾天，母親想盡辦法，都沒法讓糧食撐過年，更別說想包頓餃子了。
一轉眼到了臘月底，我和姐姐正帶著幾個弟弟做作業，母親蹭進裡屋，對我們說要讓我們出門借糧。
“不去你姥姥家，你們去大舅家吧，就說家裡揭不開鍋了，求他借二十斤白麵，來年一定還他。”
聽說去大舅家，我和姐姐都高興起來，拿著布袋就興沖沖的往外跑。
大舅家雖然不算富戶，但在村裡也算過得好的了，最重要的是他不像姥姥一樣趕我們，這次一定能借到糧食！
現在想來，我不敢想象母親當時是怎樣無奈、難過又羞臊的心情。
成年人的心理崩潰孩子看不出來，當年的母親想必也是做了很久的建設，才決心讓我們去舅舅家借糧食的吧！
姐姐帶著我在路上走了大半天，我們一路走一路想象著餃子的美味，幾乎要流下口水。
正想著，居然在半路上碰到了姥姥！
她沒關心我們兩個小孩冷不冷餓不餓，只是簡單問了問我們要去哪，姐姐小聲說，要去舅舅家找表姐玩，姥姥就離去了。
又走了大半天，我們才走到大舅家，大老遠就聞到飯菜香。
見我們來了，大舅吃了一驚，趕緊讓我們進屋先吃了晚飯，又連聲問我們冷不冷。
大舅家的飯是白菜豆腐，裡面還有幾塊豬頭肉，香噴噴熱騰騰，真是太好吃了！
我和姐姐一路走的飢腸轆轆，趕緊坐下就吃，一連扒了兩碗大米飯。
吃完了飯，他才問我們，大老遠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姐姐斷斷續續的把母親的話複述了一遍，然後就和我一起低著頭不敢說話，生怕大舅也把我們趕出去。
結果大舅聽了，只是嘆了一口很長的氣，大手在我頭上拍了拍，半天沒說話。
這時大舅媽從裡屋拿出兩件新棉襖，說是給表姐過年做的，讓我們回去的時候穿上禦寒，等天暖和了常來一起玩。
我們高興極了，趕緊把新棉襖穿在身上，一下子渾身暖烘烘的。
再一抬頭，舅舅拿著裝滿的口袋出來了，他紮緊了袋口，叮囑我們這裡面是二十斤白麵，讓我們回家的時候小心些不要撒了。
“回去和你媽說，我是大舅，做這些都是應該的，別提還不還的事了，知不知道？”
看外面天不早了，大舅讓我們趕趁早回去，要不家裡要擔心了。他替我們拿著袋子，一路把我們送到了村頭，繞了很大一個彎。
他說這樣走才不會碰見姥姥，讓姐姐帶好我，一路小心，天暖和了常來玩。
我摸著身上厚厚的棉襖，拎著沉甸甸的袋子，心裡高興極了，想著這終於可以過個好年了。
我倆一路興沖沖的飛奔回去，二十多斤的麵粉也不覺得沉，一直走到家門口才放下歇了一會。
母親見到鼓鼓囊囊的袋子，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她先是讓我和姐姐把新棉襖脫下來，留著過年再穿，接著又去解袋子取白麵。
袋子解開，麵粉潔白如雪，母親激動的捻了一點說，這是舅舅挑的最好的麵粉，咱們一定要節約點吃。
我和姐姐點頭答應了，結果母親神色變了一下，手從麵粉伸出掏出一個塑膠包，裡面黑乎乎的看不出來是什麼。
我們解開一看，發現居然是一塊油光發亮的臘肉！
臘肉底下還有個小小的包，裡面是二十塊錢，已經被臘肉的油浸透了一塊。
母親忍不住放聲哭起來，說大舅家裡也不富裕，居然能拿出來二十塊錢給我們。
那天晚上她一直唸叨著哥哥對自己的好，還讓我們長大之後一定要孝順大舅，一定要記住這頓餃子的來之不易。
靠著大舅媽的棉襖，大舅的白麵、臘肉還有二十塊錢，我們七口人過了個舒坦的年。
後來家裡再也沒有經歷過那樣臨年關揭不開鍋的時候，我們的生活也有了好轉。
但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忘記當時那袋潔白的麵粉，還有那張被油浸的二十塊錢，大舅慈祥的面容一直在我腦海裡。
時間飛速前行，轉眼就到了2024年，我看著街道上花團錦簇的樣子，不由得感慨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
日子好過之後，我們每年過年都會請大舅和大舅媽來家裡做客，大家吃吃喝喝，談笑風生，親情滋潤著每一個人的心窩。
談起當年的事，大舅嘆了口氣說，當時實在也是都窮，條件都不好，要不然一定會在平時就多幫幫我們，不會讓兩個小外甥女大過年的上門求人。
他還主動談起姥姥，說姥姥也是事出有因，苦日子過怕了，才那麼看重那幾顆豆子。
換成現在的生活，她一定也願意多疼疼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女。
母親點點頭，說自己也是做孃的，能懂姥姥當時的心，如今日子好了，一定要加倍珍惜。
看著眼前歡聚一堂的親人，我由衷的感到幸福。
當年大舅的慈愛可謂是艱難生活裡溫暖的陽光，讓我記到現在。
希望之後的生活我們也能這樣，在親情的溫暖的下相互扶持，彼此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