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父母愛情》裡,有這樣一段故事。
江德福的家裡,迎來送往了,好幾撥“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前街的王五,他姑嫁給了江德福五嬸子的孃家侄兒。
寶瑞家的媳婦,攜家帶口來看她的“三爺爺”,其實兩家人早就出了“五服”。
鄰居大媽,雖然沒什麼親戚關係,但據說江德福小時候吃過她的奶。
看著這些爭破了頭的“遠親”,江德福說不出什麼,還得好吃好喝的招待著。
《紅樓夢》裡的劉姥姥,和榮國府也不是什麼正經親戚。
劉姥姥女婿的父親,因為和王夫人的父親都姓王,兩家就認了親,連了宗。
就衝著這層關係,劉姥姥一進榮國府就被當作“王夫人的親戚”。
就連王熙鳳見了劉姥姥也得忙著寒暄,臨了還給劉姥姥包了20兩銀子。
上面兩個故事,都涉及了中國“親戚文化”的一條潛規則——
親戚不論多遠,只要沾親帶故就是一家人,就得“該出手時,就出手”。
但這種常態,如今卻面臨著分崩離析
搜尋關於親戚的話題,放眼望去盡是吐槽。
“來往不多,管的挺多”;“根本不熟,裝得挺熟”;“能力不大,口氣挺大”。
對於崇尚“獨立、隱私”的年輕人來說,貼臉開大,沒有邊界感的親戚,是避之不及的存在。
特別是到了國外,文化生態更加複雜,這種親族疏離的狀態,更為嚴重。
比如在英國,就有這樣一對親兄弟。
哥哥伊凡,資產億萬的企業家,坐擁多處豪宅。
弟弟大衛,靠打零工維持生活,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輛卡車上。
照一般人看來,當哥哥的有義務照應弟弟,弟弟也須靠好哥哥這棵“大樹”。
事實卻恰好相反,兄弟倆20多年少有聯絡,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同樣家庭環境下長大的兩人,為什麼會有如此迥異的境遇?
又是什麼原因,導致親兄弟形同陌路?
2016年,BBC對兩兄弟進行了追蹤,並拍成紀錄片《富哥哥,窮弟弟》。
不僅是對他們現實狀況的實錄,還讓兩人來了一場“交換人生”的夢幻戲碼。
讓皮哥感到唏噓的是。
這部紀錄片看到最後,給人一種“花非花,霧非霧”的既視感。
它給出了在標準結局之外的,另一種答案。
01、
保守黨政要,金融界精英,資產億萬的富豪。
光是看這幾個標籤,就能想象到伊凡流光溢彩的上流生活。
除此之外,伊凡還擁有一棟四層的聯排別墅,一棟13世紀的古董老宅,一套位於西班牙的假日公寓。
這樣的生活配置,誰看了不說一句“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回溯伊凡的創業道路,讓人恍然間看到《繁花》寶總那般的事業軌跡。
21歲那年,伊凡靠著做生意掙到人生第一筆錢。
緊接著他把這筆生意,轉手賣出,再用這筆錢繼續創業。
就這樣靠著原始資本的積累,伊凡走到了現在的地位。
很難想象,翻手雲覆手雨的伊凡,也有不願回首的年少過往。
在伊凡和大衛小的時候,他們的父親就離開了人世,不久後母親帶著他們改嫁。
無論是在原生家庭還是重組家庭,伊凡都過得不算愜意。
在家人眼裡,伊凡是個懂事熱心的孩子,但沒人瞭解他的失落。
看著父母寵著弟弟,縱容弟弟的淘氣,自己卻要抽時間打零工,分擔父母的家務。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父母關愛的失衡帶給伊凡極大的不安。
即便是現在,看到弟弟和母親說著玩笑話,他會覺得尷尬,似乎自己是多餘的存在。
時過境遷,當年受寵的小兒子生活落魄,被忽視的大兒子飛黃騰達。
有了財富和地位,伊凡卻更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曾經讓他羨慕嫉妒恨的弟弟。
他會調侃弟弟不講衛生,不想喝他泡的茶。
看不慣弟弟沉迷於宗教,整日神神叨叨不務正業。
更無法理解弟弟為什麼住在車裡,過著流浪漢般的生活。
伊凡以精英人士的眼光審判著弟弟的生活,似乎已經為弟弟的未來判了“死刑”。
02、
這輛卡車,就是大衛的全部家當。
咖啡師,木偶劇演員,推銷員,工人,大衛幹過各種行當。
大衛的腦回路也十分清奇,腦子裡滿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
比如他相信小行星連成一條線時,整個世界會毀滅。
他也相信神的存在,認為冥冥中自有定數。
幾年前,大衛在拍一個宗教影片時,之前的房車毀於一場大火。
巧合的是,他當時拍攝的影片,正是關於耶穌信徒遭受“火刑”。
這讓大衛覺得這場大火絕對是“神蹟”,看著火中的房車大衛淚流滿面。
在外人看來,大衛的言談行徑多少有些脫離正軌。
但大衛不覺得怎麼樣,反而對像哥哥這樣“成功人士”的生活嗤之以鼻。
大衛經常用“憤怒”這個詞,形容他和哥哥的關係。
在大衛眼裡,哥哥不斷用金錢為誘餌,激起他的怒火。
和哥哥借3萬塊錢做點生意,哥哥爽快地給了他一張支票,但又留下這樣一句話:
“我對因為成功感到愧疚這件事,覺得既噁心又疲憊。”
大衛頓時覺得膈應:既然真的想幫我,為什麼又暗戳戳說這種話?
還有伊凡承諾給買的船,到最後一刻又改變主意,讓大衛多日的期待落空。
在大衛看來,哥哥就是在用錢和權玩弄別人的情感,和那些萬惡的資本家沒什麼區別。
與其說大衛怨恨哥哥,不如說真正怨恨的是“不把人當人”的資本主義。
在他的認知中,資本主義就是從別人的弱點中獲取利益,但絕大多數人並不自知。
所以他舉辦政治集會,拒絕朝九晚五的工作,遠離城市生活,都是不想成為資本主義奴役的物件。
皮哥記得在電影《極度空間》裡,男主角戴上一種神奇的眼鏡後,就可以看到那些廣告、宣傳、新聞背後的本質,擺脫消費社會的控制。
在大衛看來,自己就是戴著神奇眼鏡的那個人,不會被資本主義控制的“人間清醒”。
浪跡天涯,不受拘束,保持真我,這是大衛自認為舒適的人生狀態。
他喜歡呆在自己的小世界,嘲笑著“上班的人都是傻子”。
但來到倫敦,看著眼前的繁華都市和哥哥的大別墅,他又不自覺地感到焦慮。
大衛一直困在自己的底層邏輯裡:
既然成為不了上流,那就往“下流”走。
大衛的特立獨行,對社會的怨憤批判,既是自己的意願,也是現實所迫的無可奈何。
03、
到此為止,伊凡和大衛兄弟倆的生活現狀和情感矛盾都已經交代完畢。
但攝製組顯然不滿足拍攝到此結束,決定給兄弟兩人繼續“加戲”:
讓這兄弟倆分別到對方家裡生活4天。
說白了,就是親兄弟版的“變形記”。
要知道,此前的25年裡,兄弟倆待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48個小時。
親密相處8天,體驗對方的生活狀態,能否改變他們形同陌路的狀況?
首先是大衛先到哥哥家住四天。
初來乍到,兩人之間就已經暗流湧動。
先是哥哥問大衛這周還洗不洗澡,大衛有些不快地回答剛剛洗過。
哥哥也意識到自己失言,說著“抱歉”起身離開,留下一臉尷尬的大衛。
接下來伊凡和大衛談起的每個話題,都會引發兄弟倆的爭執。
聊資本主義,聊工作和現實,聊往事,都無法取得共識。
直到伊凡帶著大衛參加了一場上層人士的社交活動。
伊凡發現,大衛並沒有不適應,反而很好地融入到社交圈裡。
他和每個人都能侃侃而談,聊自己寫的書,聊他和哥哥的過去。
伊凡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弟弟,一個被瘋癲外在隱藏的“真我”。
之後,伊凡帶著大衛騎馬,看藝術展,做手工,兄弟二人達到前所未有的親密。
大衛對於哥哥的態度,也開始發生變化。
伊凡參加馬術比賽時,不慎從馬上摔了下來。
雖然大衛嘴裡說著哥哥不會有事,但咬手指、搓手指的小動作,卻“出賣”了他對哥哥的擔心。
04、
上流社會的體驗卡到期,接下來大衛回到自己的“房車”,準備迎接哥哥的到來。
接下來的四天,交換人生的故事卻畫風突變。
第一天,伊凡剛到弟弟的房車做客,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住了。
車子隨意停在路邊,周圍是一望無際的田地和樹林,盡顯荒涼詭異。
不僅如此,車內空間也如此逼仄,上個廁所都只能去小樹林解決。
即便經歷過各種大風大浪,伊凡也已經被眼前的環境嚇住了。
緊接著,他又聽弟弟激情澎湃地講起自己經歷的宗教神蹟。
此時的伊凡,已經汗流浹背坐立不安。
其實大衛做了充分準備,房車打掃一新,做了烤羊肉,還專門把母親請了過來。
但這番精心佈置,並沒有挽回伊凡對房車的觀感。
住慣了豪宅,必須保持優雅風度的他,還是接受不了住房車的現實。
拒絕了大衛的再三挽留,伊凡開車匆匆離開了這片“不毛之地”。
大衛難掩內心的失落。
雖然沒能按計劃進行,但兄弟倆的相處仍在繼續。
在大衛的策劃下,伊凡也體驗了大衛平時參與的各種活動。
但和伊凡之前安排的高階局相比,大衛的局更像滑稽的舞臺劇。
比如大衛的新書釋出會,一本書沒有賣掉,最後只是送出去一本。
參加由大衛組織的政治聚會,需要拿著“發言手杖”才能發言。
最離譜的是伊凡還被大衛拽著,去別人家當泥瓦工。
儘管如此荒謬,讓伊凡難以接受,但他也由衷地羨慕大衛的生活態度。
一本書賣不出去也不會喪氣,反而和路人開心合影。
雖然生活拮据,仍能灑脫不羈,追尋那些虛無的意義。
影片的最後,伊凡坐在大衛的房車裡,兄弟倆面對面進行了一次深層交談。
大衛敞開心扉傾訴自己的無助,而大衛也願意為弟弟隨時提供幫助。
這場喚醒親情的“真人秀”實驗,似乎宣告成功。
05、
紀錄片的最後,給了一個“兄友弟恭”的大圓滿結局。
但往深了看,其實還有更發人深省的“潛臺詞”。
比如兄弟倆在三觀上的巨大差異,真的能因為短短几天的“變形記”就能彌合嗎?
從政治立場來說,伊凡緊隨政府政策,熱愛目前的制度,是官方主流的代表。
大衛是完全相反的立場,認為政府在欺騙人民,所謂努力工作獲得財富,只不過是自我麻痺。
從生活追求來看,伊凡活得光鮮,注重物質;大衛嚮往自由,喜歡和“偉大的靈魂”交流。
一個看重的是面子,一個在意的是裡子,兩人根本不在同一幅頻。
這就導致他們誰也無法改變誰,無法真正接納對方,最終只能是走向殊途。
就連影片最後的那場擁抱和告別,也難說溫情,一切似乎只是歸於原點。
所謂的相親相愛,或許只能存在於小時候的相簿記憶裡。
表面上,是家庭原因造成兩人如今的局面。
但事實上,真正讓兄弟倆分崩離析的是英國社會根深蒂固的階層矛盾。
片中伊凡帶著大衛參加聚會時,周圍的人一臉不可思議:
“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個弟弟!”
也不是伊凡刻意隱瞞,只是因為像大衛這號人物,不屬於這個圈層。
階級分化,階層區隔導致的人情淡漠,早已成為英國社會的常態。
梭羅在《瓦爾登湖》裡寫過這樣一句話:
“這世上,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
很多人都聽到過這句話,但很少人知道還有後半句。
“一座孤島與另一座孤島的遙遙相望,才是它們長久矗立於海面的秘密。”
即便是孤島,也是因為彼此相互守望,才得以長久存在。
人也是如此。
處於家庭、社會的共同體中,透過和他人建立親密關係來印證存在的意義。
這也許就是這部紀錄片,真正想傳達給觀眾的“隱藏答案”。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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