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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外孫女小荊荊從她兩歲起就住在一起。她爸媽都是外地人,為了工作很少回來,我便一手帶大了荊荊。
然而就在去年,荊荊八歲那年,她的父母忽然說要接她去北京和他們生活。我聽說這個訊息時,腦中一片空白,急忙問他們:“為什麼突然要把荊荊接走?她這麼多年跟我住習慣了,現在接走她上學也不方便吧?”
我的心立刻就亂了,抓著荊荊媽媽的手連聲央求:“好姑奶奶,我真的很捨不得荊荊呀!她跟我從小生活到大,已經像親孫女一樣,您就同意她繼續跟我住吧。我答應你們一定會照顧她,讓她好好唸書,千萬不要帶她走嘛!”
荊荊離開後,我一個人生活,忽然覺得茶飯無味起來。每天坐在窗邊出神,看著荊荊留下的小玩具和衣物發呆。每次手機來資訊提醒,我都激動地以為是荊荊發來的,結果只是銀行推銷簡訊。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我漸漸學會一個人生活,把時間和心思放在種花、養鳥上面。偶爾荊荊會打電話過來,還是那麼活潑開朗的聲音:
麼呀?” 我故意逗她。
“嘻嘻,我讓媽媽給你寄來我最愛吃的北京烤鴨,好不好吃!”
就這樣,我和荊荊透過電話保持聯絡。偶爾她父母外出差旅時也會託我照看幾天。荊荊來到我家,我們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活節奏,我心裡被久違的溫暖充盈。
只是我知道,這都是短暫的相聚。荊荊已經有了自己的世界。
這一年春節期間,荊荊父母去國外旅行,我便接荊荊回家過年。沒想到過年前一天,荊荊突然拉著我的手撒嬌:
“奶奶,我好想你呀!這麼多天了,我們好像好久沒有一起生活了。我能在你這裡住個半個月嗎?求你了奶奶!”
原來他們的旅行提前結束,正驅車回家的路上。聽說荊荊跑到我這裡來,語氣很嚴肅:
然而他們堅持要荊荊回去,我的心又是酸又是澀,幾乎要碎了。這才知道,我和荊荊不過是一廂情願的依戀,她終歸屬於自己的父母。
送走荊荊,我一個人在家中沉默了很久。苦澀的感覺久久無法平復,我突然意識到,我太過依賴荊荊了。
一個八歲的孩子,本就應該和父母團聚。我不該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要求她長期和我生活在一起。
想到這裡,我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或許,我該學會放手,雖然這很難做到。
過了幾天,荊荊媽媽打來電話向我致歉,還說想面談認真聊聊這件事。我猜他們大概後悔當時語氣太重,才這麼積極聯絡我。
見面那天,荊荊媽媽一見我就緊緊抱住,淚珠子直打轉:“阿姨,真的是我們不好。荊荊跟你這麼多年,感情那麼深,我們不該這麼決絕地就把她接回去。你能原諒我們嗎?”
我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也有點想哭:“傻丫頭,我沒有怪你們,我知道女兒應該跟父母在一起。只是一時捨不得,你也別自責了。”
“阿姨,其實我們也很難過。這幾年總想接荊荊過來,可又不忍心分開你們。我們很感激你這麼多年對她的照顧,真的太艱苦你了!”荊荊爸爸也掉下眼淚。
看著他們激動的樣子,我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幼稚。一家人本就不該分開,我不應該因為自己一時的難過就禍害大家關係。我們彼此安慰了許久,氣氛這才緩和下來。
“不說這些了。今後我會支援荊荊和你們在一起生活,她的家庭才是你們。只要偶爾回來看我就好,別再為難了。”我決定開導自己,真正放手。
他們依依不捨地離去,我卻長長舒了口氣。或許我該去旅遊散心,也該結交些朋友,不再過於依賴一個小女孩。
人生還長,我必須學會自立。
轉眼幾年過去,荊荊已經十二歲了。她父母工作也越來越忙,經常外出公幹。
“奶奶,我長大了要當女強人,像阿姨 那樣成功自立!到時候我養活自己,還能給你買房子,我們就住在一起。”荊荊天真地說,我聽著都想落淚。
我的小女兒啊,已經長這麼大了。她有自己完整的世界,希望萬千;而我也在慢慢學著自立,不再過度依賴誰。
我們都在一天天向前,這就是生命中的必然吧。
我開始學著放手,讓自己的人生多一些自己的事業和朋友。偶爾我還是會想念和荊荊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但我知道那都是過去了。
我報名參加了老年大學學習繪畫,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在明媚的陽光下呼朋引伴作畫,然後一起品茶聊天談心,我的生活充實了不少。
轉眼間荊荊上了高中,變得越來越漂亮許多。偶爾回家,她會牽著一個淘氣的小男孩過來找我:“奶奶你看,這是寶寶,我班上的同學!”我笑他們還這麼小就談起了小男女朋友。
如今荊荊上大學了,成了一個獨當一面的漂亮小姑娘。每每看到她和父母的合照,我都由衷地感到欣慰和驕傲。這一家三口經歷了太多太多,如今終於可以團聚在一起,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我感到無比欣慰和滿足。
前些天荊荊興沖沖地跟我影片,說自己交了個特別不錯的男朋友,溜達了整個暑假出去玩!我驚訝之餘又感慨萬千:我的小女兒,已經長大到可以自己負責任地去愛人了。
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有自己的意義,我也無需再為了什麼而留戀過去。曾經我以為的親情,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象;而真正的親情和陪伴,其實就在荊荊和她父母之間。
如今的我不再空虛和寂寞,生活豐富多彩,充滿樂趣和期待。這正是我人生最本真最美好的狀態吧。
時光飛逝,轉眼荊荊已經工作多年,結婚生子,成家立業。她偶爾抽空回家看我,始終那麼活潑開朗、令人歡喜。
“奶奶,您辛苦了!還喜歡我給您帶的禮物嗎?”荊荊親熱地挽著我的手。
“喜歡,你特意配的這身衣服真漂亮。快讓奶奶瞧瞧,寶寶長得跟你小時候有幾分像呢?”我抱過荊荊的小女兒逗弄。
“媽,你還記得以前和奶奶在一起的事嗎?”我輕聲問道,滿滿都是回憶。
“當然記得!”荊荊笑意盈盈,“我和奶奶每天一起玩得那麼開心。要不是您疼我如此,我也長不大不是嗎?”
我看著她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樣子,眼角的皺紋都快要笑開花了。我們聊起從前的點點滴滴,不禁感慨歲月易逝。
我曾經以為,小荊荊會永遠陪伴著我;後來還怨恨過她的父母,怎麼狠心把我的寶貝女兒帶走。然而如今看來,一切都如此自然、水到渠成。
我也曾在分離後痛苦彷徨,覺得世界突然變空虛。可後來我學會了自立自強,讓生活重新豐富起來;而荊荊也在父母的呵護下茁壯成長,幸福美滿。
我忽然明白,愛一個人,就該心無旁騖地專注她此時此刻的生活。
所以,當年我愛的那個小女孩,已經長大成人,有了自己完整的人生;如今我所愛的,是這個母親、妻子的成熟姿態。我為她感到驕傲和欣慰,這才是親情和陪伴最本真的意義。
“奶奶,我想請您到我家小住一段時間。寶寶剛開口叫話,您一定要教教她!”荊荊挽著我不停叨唸。
目送他們的車遠去,我依然挺拔地站在門口望著。荊荊,我親愛的孩子,你已經擁有了自己最知心的家人和愛。而我,也在自己的世界裡生活得很知足。
這就是我此刻最想要的結局了。
時光荏苒,光陰似箭。轉眼間,我已經是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行動不太方便了。而荊荊每年放暑假也會定時定點地回家看我,依然那麼貼心體貼。
她已經是一個資深職業女性,在事業上小有成就。每次回來看我,她都會興致勃勃地跟我分享各種見聞和經歷。
“媽,你今天精神不錯啊!工作上還忙不忙?”荊荊叨唸個不停。我就靜靜聽著,偶爾插一兩句,看著她那張熟悉的面孔,心裡充滿慈愛。
誰能想到呢,我的小寶貝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又那麼優秀能幹。她身上的點點滴滴還跟小時候一樣,只是多了許多大人的穩重從容。我不禁想起她小時候稚嫩俏皮的樣子,忍俊不禁。
人生的種種際遇都那麼匪夷所思。我曾經以為會和荊荊長相左右,哪知她竟會離我而去;後來我又以為我們會漸行漸遠,哪知她至今還會定期回家看我。我忽然意識到,或許她才是我此生最親最知心的人。
“奶奶別總一個人住了,搬去和我住嘛!我會天天陪您的。”荊荊一如既往地央求我,我只是摸著她的頭髮淺笑。我的女兒啊,你要走自己的路,過自己的生活;我已經足夠知足和滿意了。
轉眼間又是新年新氣象。今年荊荊難得說服我去她家小住一段時間,所以我就帶著簡單的 來到了北京。荊荊的家很溫暖舒適,和我的故鄉別無二致。
“奶奶您看,這都是寶寶親手給您做的賀卡。她平時最喜歡聽我講小時候和您在一起的故事了!”荊荊拉著兩個小朋友跟我撒嬌,我看著他們真誠的大眼睛,心裡軟得不行。
這就是家的感覺吧。我輕輕撫摸這滿屋子溫暖快樂的空氣,忽然有了一種幸福的實感。原來我一直在尋找的,已然就在這裡。
人生很奇妙,總是在你以為失去的時候再度給予饋贈。我曾迷茫、空虛過;可歸屬一直都在,它只是換了個方式重新回到我身邊。
我明白了,真正的親情不需要刻意追求和維繫,它本身就是生命中最深沉根基的存在。
當我坐在輪椅上眺望窗外,已經很難看清飛鳥的身影。荊荊和兩個孫子孫女們會輪流陪在我身邊,細心地扶持我。
“奶奶,今天感覺還好嗎?想吃些什麼,我去做。”荊荊溫聲細語地問我。
我已經很難自己起身行動,荊荊便輕輕扶我到陽臺上曬太陽。暖融融的陽光灑在身上,我感到無比踏實。
“媽,您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嗎?比如最開心的一次旅行?”荊荊的大女兒好奇地問我。
我輕輕一笑,已經很難完整記起太多具體的事。只依稀記得,我和荊荊每天總是開開心心的。她小小的臉龐,天真爛漫的笑靨,都那麼深深印在我腦海裡。
那些點點滴滴已經隨著歲月褪色,然而銘記於心的感動卻歷久常新。我看著面前三代同堂、其樂融融的溫馨畫面,心中湧起說不出的感慨與欣慰。
我的一生,因有了你們而變得完整;我也終於體會到,這永遠滋養我的愛,才是我的歸宿。
“媽,讓我來照顧您吧。”荊荊握緊我泛黃發白的雙手,眼神裡激動與決然交織。
而我只是笑,搖了搖頭。因為我知道,活著,本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幸福不過多一人相伴,所以,我已足矣。
這一生我愛過,失過,又重拾。它美麗而蒼白,卻因你們而絢爛;
它寂寞空虛,卻也飽含慰藉。我已不再需要太多,所以,請放手吧。
躺在病床上的最後幾天,我神志還算清明。荊荊握著我的手哭得稀里嘩啦,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我心愛的女兒,請不要難過。因為我已得到,這一生最想要的陪伴;
因為我心中,那個小小的你,從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