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一年之中最隆重的傳統節日是春節。春節前夜的晚餐，蘇州人叫“年夜飯”，那是一年中最重要、最喜慶，也是人們最重視的晚餐。
大年夜的菜餚是十分豐盛的，要準備好幾天，很多是“規定動作”，必備的。所有菜餚都有寓意，名字也都要改用別稱，比如黃豆芽，這一天被喚作“如意菜”。真是很形象，金色的豆瓣，銀色的豆尾，好一枚美麗的金如意啊。現在的農貿市場，任何時候去，都能買到黃豆芽，但從前不是這樣的，過年的黃豆芽絕對是緊俏物資。我讀小學時，每年放了寒假，清晨就要跟著母親上菜場，排隊等待黃豆芽。還是憑票供應的，要用豆製品票，一個人每月有三張，一張票七分錢。有時清晨去晚了一點，沒買到，第二天再去。一定要買到黃豆芽的，買到了，一家人輕鬆了，好像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蘇州人過年沒有黃豆芽可不行的啊！
年夜飯桌上的黃豆芽稱“如意菜”，蛋餃便稱“金元寶”，肉圓叫做“團團圓”。年夜飯的選單裡，必備兩樣綠葉菜，也都改名，大青菜改名“安祿菜”，這一天炒青菜還不能用刀切斷，大青菜又被叫作“長庚菜”，庚者，生命也。水芹菜的寓意是“勤勤儉儉”。只要年夜飯的飯桌上有女孩子，大人必給她夾芹菜，好像“勤勤儉儉”“勤儉持家”就是女性的專利。年夜飯桌上，一條整魚是必不可少的，上魚總是高潮時。如果在家裡用餐，蘇州人都知道，這條魚是誰也不能動的，整條魚上桌，整條魚撤席，大家說句話，“年年有餘（魚）哦”。但如果這條魚被哪位不知情的後生吃了部分，那也不要緊，只要魚頭、魚尾在就行，撤席時，大家會加上一句話，“有頭有尾，吃剩有餘（魚）”。
吃年夜飯，一定要吃到米飯。吃飯時要玩一個遊戲——挖元寶。“元寶”其實就是鮮荸薺，燒飯前，選一些全品相的荸薺（根據吃飯的人數定只數），全品相就是要完整保留荸薺的芽頭。荸薺洗淨後，放在飯鍋裡一起燒熟。盛飯時，要保證讓每個人都挖到“元寶”，吃到荸薺。
年夜飯的湯菜可以是三件子、五件子，但我還是更喜歡“全家福”。用暖鍋（中間燒著炭火）或是砂鍋，湯是高湯，下面放粉絲、白菜，上面鋪著蛋餃、肉圓、燻魚、筍片、雞片、香菇等，注意色彩搭配，注意排列齊整，有點類似常熟蒸菜或是湘城的“沈周雞湯碗”的做派。熱氣騰騰、紅紅火火、色彩斑斕、和和美美。
年夜飯，吃的是吉祥文化，吃的是家庭團圓。
吃過年夜飯，現在的人們都圍坐一起看“春晚”，從前家裡沒有電視機，再說，年夜飯後還有好多活兒要幹呢！男孩要切糖年糕，將糖年糕切成半隻角牌大小，女孩要搓小圓子，準備年初一的早點——糖年糕湯水圓，放很多糖，寓意：甜甜蜜蜜、高高興興、團團圓圓。要準備明天來客人喝的元寶茶，準備九支盤的茶食。元寶茶就是綠茶中放一顆青橄欖，初一，有客人來拜年，敬茶時，碧螺春茶裡一定要放顆青橄欖，說上一句“恭喜發財”。所有的茶食也都是有寓意的。粽子糖：甜甜蜜蜜。切片糕：高高興興。長生果：長命百歲。橘子：吉祥如意。甘蔗：節節高升。開心果：開開心心。
年夜飯的“磨夜作”一般都要過零點，這叫“守歲“。孩子睡了，父母要給他們準備新衣服，壓歲紅包塞枕下。最後一件事是貼春聯，爆竹聲中一歲除，總把新桃換舊符。春聯，表達的是對新一年的祈願。2019年，吃過年夜飯，便是農曆己亥年，我請潘君明老師創作了兩聯：犬奔大地留勝蹟，豕拱廝門兆富年；花豬致富生財樂，紫燕報春笑語歡。
（原載於《蘇州日報》2019年02月04日 A04版）
作者：葉正亭
編輯：小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