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一起做一個愛學習、願成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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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人還是狗,會投胎很重要
文/晏凌羊
我們家很少養狗,但在我記憶中,卻有那麼一隻狗讓我記憶深刻。雖然它只在我們家生活了一年,而我和這隻狗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是幾個月。
有一年,我放寒假回家,一進門就看到了一隻長得圓乎乎的小狗朝我滾過來,咬住我的褲腿不放。
我媽說,狗鼻子一般都是很靈的,有的狗甚至可以透過聞氣味認出一個人和這個家庭的血緣關係來。
說來也奇怪,我們家這隻狗在我家親戚朋友們來的時候都不叫喚,如果是生疏一點客人來,則吠個不停。
更有趣的是,如果看到衣服穿得比較時尚比較華麗的人來,就更是吠得非常兇。
認準它的這個脾性以後,我們基本能夠透過它的吠聲判斷出來登門拜訪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一家人對這隻狗喜愛有加。
這隻狗到我們家裡來是很戲劇性的。
我媽某天從田間回來,快到村口的時候,看到了這隻小狗在路邊蹲著安靜地看著她,眼睛朦朦朧朧的,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我媽看了它一眼,就邁開腳步走開了。沒有想到剛走幾步,發現後面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回頭一看,這隻小狗居然邁著笨笨的步子跟著我媽來了。很顯然,它還很小,剛剛學會走路沒多久的樣子。
我媽不理睬,繼續往前走,走了很遠,發現這隻小狗還在跟著,於是就心生“歹念”把這隻小狗放到籃子裡帶回家了。
這隻狗在它小的時候是很黏人的,常常是它熟悉的人一出現就搖著尾巴迎上去,仰著臉用一貫朦朦朧朧、像是蒙了一層水霧的眼睛看著你。如果你沒有空理它,它乾脆抱住你的腿。
農村的活兒總是很多很繁雜,我們經常一不小心就踩得它慘叫,但它還是像狗皮膏藥一般貼上來。
一次,它很調皮地爬到無花果樹上,結果自己下不來,那樣子非常的滑稽可愛。沒有人和它玩的時候,它就一個人在天井裡把正在啄食的雞攆得魂飛魄散,或者和同它差不多大小的貓打架,給人平添許多樂趣。
我們家就住在雲南橫斷山區一個高原湖泊的岸邊。爬到家裡二樓天台上,就能看到遠處連綿起伏的由淡而濃的青山和眼前那片帶著點波光瀲灩的小湖。
在家的日子,我常常搬個凳子拿著本書跑樓上曬太陽。
那隻狗長大一點以後就不像是小時候那麼鬧騰了,它變得成熟穩重很有紳士風度,很多時候就靜靜地臥在你旁邊,眯著眼睛和你一起曬太陽。
對我而言,神仙般逍遙而滿足的日子也不過是如此了。
我真正對這隻狗產生不可割捨的感情,是在那個假期結束我第二天就要去學校上學的時候。
頭一天晚上,我媽幫我收拾東西,這隻狗開始感覺表現得有些焦躁,跟著我出出進進。
當時,雙親還因為湊不出來我的學費而大吵了一架,我心情有些低落,但是,只能選擇沉默。
我把狗趕到它的窩裡,它咬著我的袖口不放,我心煩,拍了它一下,它知趣地跑得遠遠的,在遠處看著我。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起床了。太陽還沒升起來,村莊四周都是薄霧,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我一個人悶著頭走著,忽然感覺後面有人跟著,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回頭一看,是那條狗。
我怕它走丟了,就吆喝著讓它回去,它不肯,我剛把它嚇退幾步,它又跟上來了。最後,我怕耽擱了時間趕不上車,只好不再理會它。
晨霧中的原野特別靜謐。我清晰地聽到那隻狗沙沙的腳步聲。
它一直跟著我,離我總有幾步遠的距離,不靠近也不隔得太遠。
我停下來的時候它也停下來,立在原地用它像蒙了一層水霧般的眼睛望著我。
我們終於走到了大馬路上,由於它平時並不經常被帶出來,所以有車駛過,它就表現得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往後躲閃。
我示意它回去,它沒有動。
整條大馬路上,就只有我和這隻狗在這裡等車。
沒有車經過的時候,這裡顯得異常地安靜,遠處的山遠處的湖都像是沒有睡醒的樣子,顯露出倦怠的神色。
我忽然無由地感到悲傷,心裡想著:沒有學費,這條路能將我送到哪裡呢?是不是將來,我會和所有農村女孩子一樣,出去走了一圈然後回到原點?
太陽照到西山頂的時候,我終於等到了第一輛去學校的車,還好,車裡還有幾個空位。我容易暈車,偏生雲南的盤山路特別崎嶇,這可真讓人頭疼。
車來的時候,我一個人忙著把自己行李往車上搬,那條狗就在我的身邊跑來跑去。車門終於在我身後不失時機地關上,緊接著車子帶著我往前行去。
接著,我看到了很多電影電視情節中很俗套的一個場景:那隻狗,我的狗,居然跟著車跑了起來。
我透過車窗看見它很笨拙地跑的樣子,才發現它有些老了,步伐顯然也不如以前那樣矯健了。
車上的人們發現了這隻狗,都羨慕地看著我,紛紛稱讚這隻狗很通人性,我忽然感到一種令人眩暈的虛榮和幸福。
狗最後當然沒有能追上來,它獨自回了家。
由於生計問題,雙親在最艱難的那一年最終還是離開了家鄉出去務工,那隻狗自然是帶不走的了。
父親決定把這隻狗送給我一個遠房的叔叔。
叔叔開來了一輛拖拉機,準備把我家用不上的稻草、秸稈、柴禾、農具拉到他家裡去。
等我們把所有物品裝上車,卻不見了那隻狗的蹤影。
大家四處找,終於在一個雞窩下面找到了一聲不吭的它。
它似乎早知道自己的命運似的,一早就躲了起來。
叔叔一把把它揪了出來,扔上拖拉機,它以極快的速度跳了下來!
“畜牲!”叔叔罵了一句,用鐵鏈子結實地將它拴在車屁股後面。
拖拉機開動的一刻,它拼命地用腳釦住地面,吃力地對抗著車的拉力,但是最後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的時候,只好跟著拖拉機狂奔,傷心的哀鳴隨著拖拉機的開動而漸漸消失……
上了大學,我漸漸地好像忘記了那隻狗。
都市的生活總是那麼的嘈雜,車水馬龍日夜穿梭不停,霓虹燈閃爍的下面往往是一片幽深。
這些時日,留在記憶裡的天空都是灰濛濛的,很多不如意的事總也往我家裡躥。
在外面混混沌沌地生活了一年,我又回到了老家。
放假期間,我去了一趟叔叔家,還沒到他家門,就芭蕉林裡有個狗影子躥了出來,對我又是搖頭又是擺尾——我當時已經不認得它了,但幾秒鐘以後從它帶著霧氣的眼睛中,我才終於反應過來,眼前瘦骨嶙峋的這條狗正是它。
我慚愧得很,因為我幾乎已經漸漸淡忘了它的樣子,至少在絕大多數時間裡我的頭腦是忙於去適應車水馬龍、花花綠綠的都市生活的,而它卻一直記得我,還是和當初一樣對我親熱無比,就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而只是像往常一樣上了一趟集市而已。
狗老了,身上有好幾處傷痕,皮毛還帶著些許血痕。
我問我叔叔是什麼緣故,叔叔說這隻狗總是把羊看丟,不教訓它幾回不長記性,我心想:哦,原來他把它拿去做了牧羊犬。
然而,一隻土狗哪裡有那麼大的能耐呢?
我心裡感到有些難受,但是不好意思苛責叔叔些什麼,因為叔叔也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在物質生活並不寬裕的農村,狗只是一種生產工具,是不被當成寵物看待的。
我跟叔叔講起城裡狗的尊貴待遇,叔叔說的一句話讓我沉默了半天,他說:不管是人還是狗,會投胎很重要。
在叔叔家住的兩個晚上,狗就趴在我房門口睡覺。
我離開的時候,它對我又是依依不捨,但這一次,我也預感到這是最後一次見它了。
我問母親一隻土狗可以活多少年,母親說本來可以活十來年,但是農村的狗最多能活四五年吧。
前幾天,我給叔叔打了個電話,特意問到了那隻狗的情況。
叔叔說:早死了啊。
我平靜地問:怎麼死的?
叔叔說:你管這麼多幹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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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晏凌羊,80後,情感專欄作者,新女性主義作者,中國作協會員。著有暢銷書《那些讓你痛苦的,終有一天你會笑著說出來》《願你放得下過往,配得起將來》《願你有徵途,也有退路》《我離婚了》《有你的江湖不寂寞——金庸武俠小說的另類解讀》以及兒童繪本《媽媽家,爸爸家》。擁有13年金融從業(管理)經驗,現為廣州某文化資訊諮詢公司創始人、某文化傳媒公司聯合創始人。出生於雲南麗江,現居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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