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居二線、遠離權力中心、培養接班人……這些近年來圍繞在網際網路大佬周身的熟悉戲碼，至今未發生在52歲的丁磊身上。
在外界看來，2023年的“隱形贏家”必定包括丁磊。手握《蛋仔派對》《逆水寒》多部賺錢利器，在一眾老朋友股價幾近腰斬之時，網易仍能保持堅挺。
雖然在這一年底，網易同樣歷經了一些風波：組織人員調整，大刀砍掉不賺錢的業務，還實驗了“內包搶單”這樣的創新打工法。但這恰恰是網易能獨善其身的根本原因。
不折騰，不掙扎，把摳門做到極致，丁磊早已學會“躺贏”。
01、丁磊去哪
回顧丁磊這一年，他將主要精力放在了兩件事上：做遊戲以及為AI站臺。比起已遠離業務一線的掌舵人，丁磊在具體業務上的活躍度仍然很高。
據「市界」瞭解，丁磊經常會參與《蛋仔派對》的日會，牢盯這款“新搖錢樹”。七麥資料顯示，《蛋仔派對》去年春節前後在iOS端收入達到了單月2734萬美元（約合人民幣1.85億元）的成績；他還去了《永劫無間》世界冠軍賽現場開場致辭、送祝福，邀請冠軍團隊去杭州網易吃火鍋；12月底，他又現身《永劫無間》的線下試玩會，當場給熱心建議的玩家送出100股網易股票（價值約7萬元）。
遊戲，佔據了丁磊日常生活中絕大多數的時間。
在“反多元化”的2023年，網易是在聚焦主業這件事上做的相當極致的一家公司。據財報，2023年Q3，網易“遊戲及相關增值服務”收入佔總收入佔比已近80%。實際上，過去三年，該項業務的收入佔比一直維持在公司營收的77%以上。作為對比，騰訊遊戲收入佔總收入佔比在持續下降，至今約在30%。
“偏科”時常被視為劣勢，但在普遍市場信心不強情況下，“主業”能夠做到穩定上分，就足夠讓投資者有信心。
一位接近騰訊的人士告訴「市界」，他們透過內部訪談得知，很多騰訊遊戲內部員工都在買網易股票，“基本上是共性。”
“不光是騰訊，這是遊戲公司的共識。”一位騰訊遊戲員工說，他們內部都在調侃：“別去現在的網易，但可以買網易股票。”
2023年，頭部大廠在電商、本地生活鏖戰之際，網易市值悄悄超過了京東、百度，又一度趕超了美團，僅次於拼多多、阿里、騰訊，爬到了網際網路第四大公司的位置。
去年阿里巴巴、騰訊、美團、京東、快手等網際網路公司的股價均出現下跌，而網易和拼多多是年內為數不多股價實現增長的中國網際網路公司。
這一年，許多行業峰會現場都出現了丁磊的身影，他大談人工智慧如何改造產業。2023年世界人工智慧大會上，他不講技術講落地：不要天天講人工智慧的演算法，先解決老百姓最關心的問題，比如能不能解決大城市出行堵車問題。
程式設計師出身的丁磊，仍對前沿技術有濃烈好奇心：網易內網上，常見丁磊推薦一些程式設計相關書籍。一些新程式語言出來後，他也會詢問有誰對此有研究、感興趣，來聊聊。
摳門、佛系、低調、務實，都是這個剛過知命之年的企業家身上一貫的標籤。
“悶聲發大財”是這一年外界給丁磊貼的最顯著的標籤。
02、難掩折騰底色
儘管業務上呈現出絕對聚焦，但丁磊確實是一個愛折騰的人。
小到對網易杭州園區上下細緻“插手”——包括不起眼的便利店。因“嫌棄”園區便利店裡的SKU太多、太混亂，“據說認真算了每一個SKU的成本和利潤，把不賺錢的都砍掉了。”一位網易內部人士稱。
丁磊還樂呵呵向身邊人“炫耀”：“你們看我現在這個新搞的便利店怎麼樣？是不是好很多？”
大到發展各種創新業務：養豬、打碟、做教育以及大模型。 儘管有時候，這些折騰會化為徒勞。
如主做黑豬肉業務的網易味央，2023年網易養豬的故事講了14年，也逐漸走向了尾聲。
一位頭部豬企行業人士告訴「市界」，黑豬市場大概只佔全國出欄總量的2%-5%，本來就是小眾品類，行業內黑豬賣得好走的是山姆、盒馬這種高階人群消費渠道，而非單獨做品牌。
“味央的供貨不穩定，出欄節律不能和市場週期配合，出品也是管理比較粗放，500頭育肥場，超密度養800頭。當時沒有非洲豬瘟，我們還開過玩笑，說這麼密，發豬病的時候咋辦？”上述人士回憶，自己2017年考察時就發現，相比於壹號土豬、湘村土豬、精氣神這些高售價的品牌，味央的育種能力較差。
2023年7月，網易味央的關聯企業新增了數則股權凍結資訊，合計凍結股權近1.4億元。而就在一年前，養豬業務就出現了高管人事動盪：網易味央原CEO倪金德卸任，原新希望副總裁韓繼濤接任。網易味央官網上，最新資訊更新也停留在2023年4月。
從一片不新鮮的豬血故事講起，拍賣三隻身價十多萬的黑豬，到請一桌網際網路大佬吃上“7年磨一豬”的黑豬肉，丁老闆已經很久沒有公開講過農業故事了。
而他自己最大的愛好之一——音樂，表現也不那麼如意。最新財報顯示，網易雲音樂Q3淨收入20億元，同比減少16.3%。自2023年一季度，網易雲音樂便開始對直播業務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社交娛樂收入大幅下滑。據「市界」瞭解，網易CC因涉黃而被整頓，直播業務也因此元氣大傷。
“流量時間被抖音搶，整體大環境不好的情況下，人們消費音樂的意願會降低，更願意轉向本地生活，吃喝、旅遊這些。”一位音樂行業中層告訴「市界」，整體線上音樂市場的資料都在下滑，“這是大勢。”
儘管面臨過不少困難，但網易還沒徹底放棄創新。
2023年的多份財報，都重點提及了網易的科技投入：近五年，網易已累計投入研發近600億元，平均研發投入強度15%——遠超行業平均水準。
2023巨頭混戰大模型之時，網易不跟風做基礎大模型，嘗試的是更落地的方向，把一些被驗證過AI能力迅速應用起來。
製造業方向，網易和中建八局合作，用人工智慧、數字孿生等技術，推出了國內第一臺無人挖掘機和無人裝載機。但其商業化前景仍不明朗。“肯定有商業化訴求，但暫時還賣不掉。”一位網易員工透露，跟國企的合作推進較慢，線下改造是一個長期過程。
反倒是網易旗下公司網易有道的“子曰”教育大模型，已經在應用層上進行快速迭代，截至目前，有道已推出10多款學習類AI原生應用和功能。
03、誰的網易？
網易很少有一個外界叫得出名字的“二把手”。
丁磊仍是目前網際網路大佬中為數不多持有公司近半股權的創始人，即使不減持套現，也可憑分紅悶聲發財。52歲仍處壯年期的丁磊，絲毫沒有顯露出要隱居、退位的打算。
即便是經常代表網易對外發言、出來露面的網易集團副總裁王怡Eason ，實際管的也是全球遊戲發行，更像是一個執行者角色。這樣的職業經理人，在公司實操業務上，並不像騰訊、阿里這樣能夠從戰略上給公司指明“下一站”方向。
子公司的CEO們也都是跟隨丁磊多年的老人，習慣聽命執行而非創新。一位網易有道員工說，周楓面對丁磊的姿態也很低，口中常唸叨的是“老丁讓咱們幹嘛幹嘛”“這事老丁讓你做一下”。
據「市界」瞭解，網易多個業務條線實行的是管理會制度，很少有一個能像丁磊這樣強勢拍板決定的角色。
“業務進退都是由著丁磊性子來，好的一面，是足夠果斷，該斷則斷。糟的一面，你也可以說是獨斷。”一位前網易員工評價，“網易實際上就是家天下。”
小到園區咖啡廳用什麼型別音樂，便利店上架哪些貨品，大到對業務方向的細緻指導，丁磊的存在感始終非常強烈。
在這種強個人色彩的印象下，這個老牌網際網路公司給人的風格仍停留在21世紀第一個十年。多位網易離職員工都有相似的感受：網易沒有一套較為現代的管理制度。
一個較為顯著的證據是，內部即時通訊產品泡泡設計較為陳舊，組織架構不清晰，很難看到其他BU在做什麼，“就拿基礎溝通軟體來說，企業IM軟體都一度有兩三套在並行”，上述前網易員工告訴「市界」，想找同事溝通都特別費勁，“要麼就是特意設計的，不想讓人找。”
對人才的培養體系建設也有待提升。無論入職還是離職，員工們都感受不到太多來自組織的關懷和培訓。“摳門”的標籤，除了金錢和福利上的匱乏，還有心理層面上的不夠受重視。
但強勢的“獨裁”風格也讓其能在關鍵時刻做出足夠果決的判斷，不管是“掉頭”“減速”還是“棄船”都做得很迅速。
可以說，26歲創業，32歲成為中國首富，送了四家企業上市敲鐘。開BBS，做郵箱，開發遊戲，做過電商，養了豬，投身教育又做音樂。2023年，是丁磊創業第26年。他不是總能押注對的路，但幾乎總能在“寒氣”抵達一線前就及時撤離。
“很少聽到老闆會說我們要 All in 什麼，舉全力去做。”一位網易員工評價，丁磊的風格很務實，業務運轉中實時核查，能幹就幹，不能幹就砍掉。
2018年-2019年，他就曾大刀闊斧將處於虧損或者陷入經營泥潭的漫畫、部落格、理財、考拉電商等業務剝離出線。放在今天來看，網易考拉20億元賣給阿里，仍是一筆脫手很值的買賣。
2023年底，網易則把組織調整落給了不賺錢的網易傳媒。網易新聞、網易文創、網易公開課等多條產品線，內容、市場、銷售、產品等崗位均受波及。
這一年，信奉“現金為王”的網易，賬面還有百億元資金，足以為下一個週期的爆發積攢力量。而面對難以抵擋的AIGC浪潮，一向佛系的丁磊也說出了：“用最快的速度探索AI大模型的創新、應用，是網易當前的首要任務。”
十年前，丁磊在接受採訪時曾不屑於“首富”的稱號，“真正成功的標準是你所真正創作研發的產品能夠讓很多人覺得滿意，而且因此能夠得到成長和發展，或者得到成功。為使用者創造價值才是最關鍵的，就像網易公開課那樣的產品。”
雲淡風輕地說出“站著把錢賺了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時，丁磊是否能想到，數年後，終究還是得靠遊戲撐起商業王國的大半江山。
2023年過去了，再下一個十年，AI能再給丁磊一次“站著把錢賺了”的機會嗎？
作者 | 趙子坤
編輯 | 董雨晴
運營 | 張大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