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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講述的第3293位真人故事
我叫鍾廣超,今年40歲。因父親磚廠倒閉,只得獨自在墨西哥闖蕩了20年。
也曾考慮放棄漂泊,回北京求職當臨時演員,結果被騙,不得不返回墨西哥繼續打工,做廚師養家餬口,為億萬富豪做翻譯,瞭解神秘知識,如今收穫了美好的愛情,生活安穩。
我的英文名叫Angel,這也是我的西班牙語名。
2003年,當我在餐館做廚師時,服務員Claudia問我有沒有西班牙名,並寫好名字讓我選。
在那一張寫滿西班牙語名字的紙中,第一個就是Angel,我覺得挺好,就選了Angel作為我的西班牙名字,後來才知道Angel在英語和西班牙語中都是“天使”的意思。
(右1我,右前1妹,右前2三弟,中間二弟,左2媽媽,左1路人甲)
1983年,我出生在廣東省陽江,父母是地道的農民,我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在八十年代初,父母到深圳開飯館,賺了一點錢後,和另外兩個親戚朋友合夥在我們村裡開起了磚廠。開磚廠的那幾年,家裡過得很好,算是富甲一方。
原以為日子能夠這樣一直幸福下去,可是,總逃不過命運的魔咒。
開廠前十年,我們賺了不少錢,但從九十年代末,特別是96至99年,國家提倡壓縮基建,磚廠生意日益敗落,三個月產量,一整年都賣不出,積壓嚴重造成周轉不靈。
初中畢業那年,我家的兩家磚廠都倒閉了,還背了外債。
“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我家從首富一下跌到“首負”,給我父母巨大打擊。
我也一夜之間長大,明白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以後得自食其力。
家裡辦廠時,父母忙於生意,疏於對我們兄弟的管教,我的成績屬於中上水平,只有英語成績比較好,考試滿分150我能考136分。
磚廠倒閉後,父母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敗,忙不迭找親戚為我找出路。
可是俗話說得好,“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自從我家敗落後,親戚、朋友也都不來往了。
(曾經的磚廠煙囪)
幸好媽媽家有個二姨,在墨西哥開中國餐館、賣服裝。她願意帶我出國。
我讀到高中畢業,19歲,二姨幫我辦了移民,我離開了父母,一個人來到墨西哥,這個陌生的國家。
一下飛機,滿眼都是外國人,到處都是聽不懂的外國話,我的心裡一陣陣抽動。
我想家了,想父母,想老師,想同學,想回到小時候。19歲,我已經男子漢了,不能哭,可是一看到二姨得一霎那,彷彿看到了媽媽,我的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止不住的宣洩。
二姨抱著我,又想哭,又想笑,哭是因為她也像我一樣想家,看到家裡人特別激動,想笑大概是因為我一個1米74的大小夥子,在眾目睽睽下哭得像個孩子。那場面,一定很搞笑吧。
二姨和二姨夫移民墨西哥多年,經營了一家中餐廳和一間服裝店。中餐廳生意特別紅火,人手不夠,我被二姨安排在後廚打雜。
來二姨店裡工作的都是沾親帶故的,有我的舅舅、姨父家的姑爺等等。
時間呆久了,我才感到,中餐廳不大,可是裡面的矛盾不小。二姨和姨父家的親戚分成了二派,明爭暗鬥。
我一個剛剛出社會的小孩,根本不懂這些職場規則,身邊又沒有父母照應、教導,所以過得特別辛苦。手上的工作累,心裡想著這些明爭暗鬥就更累。
(我與表妹Mandy)
我心裡暗下決心,在二姨的餐廳好好學會廚師手藝,將來自己開店,或是換一家收入更高的餐廳上班。
能來墨西哥,我是比較樂意的,因為在國內的時候總幻想著大洋彼岸這邊的生活,我喜歡墨西哥的牛仔舞,雖然隨後的生活與牛仔舞無關。
初來乍到的工作雖然疲憊,但我內心卻異常興奮。
二姨或者姨丈每週買一次至兩次菜,我們廚房內的人負責把菜分類切好放好,做菜不是很累。
最苦的是學習西班牙語,幸好我有英文基礎,西班牙語也像英語一樣拼讀。為了進步快一些,我還報了補習西班牙語私教班。
白天,我會把選單上的西班牙語菜名一一記在心裡,晚上休息前寫在小本本上。
一個月之後服務員用西班牙語點菜我就能聽得懂,有些同事來了一年還不會看、不會說,我感覺特別驕傲。
我做的叉燒特別棒,經常得到姨丈的表揚,就連在廣州的姨丈好朋友雄叔也知道這個訊息。
在2007年我回國探望他,我為他做了一盤叉燒,他很開心地向姨丈表揚。確實,廣東人哪個不喜歡叉燒?
(二姨的餐館,我第一次進廚房工作的地方)
餐廳的叉燒用的是豬腿肉製作,首先加入五香粉、白糖、海鮮醬、蠔油等調料醃製,放進冰箱冷藏一天,第二天等醬味進入肉內才掛進烤爐燒。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三年過去了,這三年我一直重複的切菜、燒叉燒的工作。
我握菜刀的手長出了老繭,看著像60歲老人的手。這是命運給我的禮物,笑而納之。
三年後,我跟著師傅學紅案。每天練顛勺,一練就是幾個小時,一直練到一整條大魚在鍋裡翻身。
做紅案廚師的那幾年,我經常練到手都抬不起,右肩和右邊的胳膊就像灌了鉛。
累到堅持不下去時,我真想找二姨辭職。可是在墨西哥,我人生地不熟,首先要解決溫飽,才能求發展,辭職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再累也要堅持。
功夫不負有心人,紅案學了三年後,我總算能自己單獨上灶做菜了。學到廚師手藝不久,我就離開了二姨的餐廳,去了其他餐館打工。
(上1我與墨西哥幫廚,上2我與其中一位服務員,上3我與會計;下1我與弟弟還有朋友的女兒,下2在教會與女性友人,下3參加聚會後與弟兄合影)
2008年,我的工資能開到1萬2墨西哥比索,相當於7000人民幣,差不多能養活我自己,在墨西哥紮下了根。
工作安穩後,我選擇了繼續深造。2016年有同事邀請我去SINCE大學教中文,同時我也修了海關與進出口貿易課程。
2018年,我還拿到了美國的簽證,去美國做廚師,收入不僅提高不少,而且比較穩定。
一次偶然機會,我看到了籃球巨星林書豪。他整個人非常放鬆,他說他感到幸福,是因為他相信有“主”。
也許是因為從小離家,也許是因為身邊無親無故,也許是因為緣分,我也開始信教,參加教會活動。
在一次教會活動中,我遇到了我的愛人,一位墨西哥女孩,我們組成了家庭,生了一個女兒。
墨西哥結婚成本不高,不要彩禮,不用買房,只要兩個人相愛就能結婚。
我們的家不大,但有愛人,有孩子,顯得特別溫馨。愛人心甘情願地跟著我吃苦受累,一心在家相夫教子。
我一直與愛人商量,按照墨西哥的習俗,舉辦難忘的婚禮,但時機未成熟,場地地點也未決定,我們只得先辦了證,一直拖著沒辦婚禮。
我的父母總是催促我們回國和父老鄉親辦婚禮酒席。
愛人的父母完全尊重我們,認為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什麼時候辦婚禮,辦與不辦都是我們之間兩個人的事,完全由我們夫妻說了算。
2020年,疫情突然席捲全球,美國、墨西哥情況很糟糕,餐飲業受到衝擊最為嚴重,我失業了,無奈從美國回到墨西哥。
望著嗷嗷待哺的孩子,我偶然看到網上招聘西班牙語翻譯,心想自己懂西班牙語而且在大學、中學、小學都教過本地墨西哥人中文課程,於是轉行成為了西班牙語翻譯。
公司的總裁竟然擁有幾十家上市公司,是一個低調的億萬富豪。
爆發疫情後,我不得不失業在家養娃。足足8個月後,我來到萊昂工作,在一家中國私營上市電子工廠做部門總監,如今工作穩定,事業翻開了新篇章。
(在萊昂工作時住過的房子Torre 40)
回想,我在墨西哥的這二十多年也是墨西哥變化最快的二十年。
墨西哥幣對美元不斷貶值,以前8比索兌換1美元,現在需要18甚至是20比索兌換1美元,這導致墨西哥國內物價飛漲,房價在近十年漲了三倍。
以前只需100萬比索就能買一套在墨西哥常見的兩層樓別墅,現在需要350萬。以前,墨西哥人喜歡吃墨西哥卷,現在也貴到離譜。
離開家20年,不變的是我的飲食習慣,我在家一般都吃中餐,我愛人和孩子也習慣中餐,如果回中國,她們應該會非常習慣中國的飲食。
一晃,離家二十幾年,我就像風箏在外面飛,而父母就像攥著風箏線的那個人,無論我飛到哪裡,都是他們最大的牽掛,無論我飛到哪裡,總有一根線與他們相連。
今年,疫情終於結束,我正好有個老鄉要回國,他很熱情邀請我一同回廣東。再次坐上飛機,這次是離家多年後的第三次回國,去時是懵懂少年,來時是油膩中年,不禁感慨萬千。
一路上,我不斷回憶這20多年經歷的過往。這麼多年,我從來報喜不報憂,有事一個人扛,年少時也曾經躲在被窩裡哭,曾經在冒著50度高溫的廚房幫廚,曾經1塊5毛人民幣生活了兩個星期,曾經為了給孩子多賺點錢,離家千里去美國工作。這一切的一切,好像放電影似的,在我腦海裡回想。
飛機一落地的瞬間,我的思緒才被拉了回來。
年邁的父母已經滿頭銀髮,他們相互攙扶著迎接我。我撲到他們懷裡,這20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堵在胸口,哽咽著說不出來。
父母見到我也特別激動,老淚縱橫,看看我的臉,摸摸我的手,好像在找尋我19歲的影子。
回到家,家裡沒有太多變化,弟弟妹妹已經長大成人,結婚生子,父母幫他帶孩子,家裡一切如常。
父母年邁,守著幾畝薄田和昔日舊磚廠的地為生,往日的煙囪依然矗立在那,看著他們身體健康,我就很知足了。
(2023年磚廠煙囪,1992年小時候的我,2023年回國時的我)
“在家千日好,出門百日難”,在家小住的日子,整天“三個飽,一個倒”,是我最開心、最放鬆的日子。
和我一塊回國的老鄉原本和我在國內做一些創業專案的,可是他一回國就醫牙疼喉嚨一直不舒服,我只得放棄和他去創業。
舒服地在家“躺平”了兩個月,遠在墨西哥的女兒打來電話說想我了。人在旅途,身不由己,不得不告別父母。
人生總是難兩全,離開家的時候,有不捨,有牽掛,又有些期待,畢竟離開妻女2個多月了,馬上要到墨西哥的亡靈節,我決定趕回去陪她們過節。
墨西哥的亡靈節和中國的清明節都是祭奠去世的親人,但差別很大。
在中國,有人去世,我們會很難過,而墨西哥人卻認為人去世後會很快樂。
每當亡靈節,傳統的紀念方式為搭建私人祭壇,擺放有糖骷髏、萬壽菊和逝者生前喜愛的食物。
家家戶戶把去世人的照片和身前遺物放在家裡顯眼的位置,拿出骷髏頭面包和其他好吃的特產,祭奠他們,有些後人還會放上撲克、國際象棋和汽水等,攜帶這些物品前往墓地祭奠逝者。
(亡靈節祭壇)
亡靈節對墨西哥人是個重要的節日,我選擇和愛人在一起。
在海外漂泊多年,我還沒成為千萬富翁,豪宅也沒有買,過著平淡知足的生活,有自己的知識信仰,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別人搶不走,亦擁有希望大家都能幸福的心——中國心。
【口述:鍾廣超】
【編輯:帥瓜帥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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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根據當事人口述整理,真實性由口述人負責。本賬號友情提醒:請自行辨別相關風險,不要盲目跟風做出衝動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