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劇《傳家》中,三妹易鍾秀的原型,便是昔日上海灘“永安百貨”郭家的四小姐郭婉瑩。
這位四小姐,可謂是含著金鑰匙出生,自小養尊處優。當時的上海灘,無人不知永安百貨的四小姐。
但她的一生大起大落。從曾經的錦衣玉食,到喪偶、勞改、一貧如洗,甚至遭受辱罵毆打。但無論遭遇了什麼樣的磨難,她始終保持樂觀堅強,堅守著自尊與驕傲。
無論是養豬、挖魚塘還是挑河泥,她都盡力保持著優雅姿態。穿著高跟鞋賣菜,穿著旗袍洗馬桶,儘管繁華已逝,她依舊淡定從容。
正因如此,她被人們贊為“上海最後的貴族女子”、“上海的金枝玉葉”。
華僑千金,風光無限
1909 年,郭婉瑩出生在澳大利亞悉尼,父親郭標為她取了一個美麗的英文名字“Daisy”,中文譯名“黛西”。
民國初年,郭標成為孫中山先生的追隨者。1915 年,應孫中山先生的邀請,郭標與其他族人攜家眷歸國,致力於振興民族經濟。
郭標舉家從澳大利亞遷至上海,並在號稱“中華商業第一街”的上海南京路上,開辦了上海灘最新潮的“永安百貨”公司。而這,正是熱播劇《繁花》中“滬聯商廈”的原型,也是當今著名的“華聯商廈”的前身。
初至上海,郭婉瑩住在永安公司對面的東亞酒店,這是她母親的家族——馬家的產業。
郭標的夫人馬氏是他合夥人馬應彪的後裔,當時,馬家已經在上海開設了先施百貨公司。在商業眼光上,郭標和馬應彪可謂是英雄所見略同,都將上海視為發展重地。
十一歲時,父親將郭婉瑩送入上海中西女塾讀書。這是一所名副其實的貴族學校,就讀的不是階級子女就是富二代。宋氏三姐妹當中的宋慶齡、宋美齡都曾是裡面的學生,此外,民國才女張愛玲也畢業於此。
在入學時需要登記中文名,在當時,北平有位當紅女作家叫冰心,冰心原名叫謝婉瑩。郭婉瑩因為喜歡冰心,便給自己取名為“郭婉瑩”。
郭婉瑩總是周旋於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出沒於各式各樣的宴會上。此時的她成為無數青年才俊愛慕的物件,活成了許多女孩夢寐以求的模樣。
因一雙絲襪,解除婚約
1928 年,郭婉瑩從中西女塾畢業,正值碧玉年華,年方十九的她,出落得楚楚動人。
郭婉瑩原本打算出國留學,可父親郭標卻給她安排了一位未婚夫。郭標認為女兒在國外出生,去國外留學也學不到啥新東西。
她的未婚夫叫艾爾伯德,從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後,就被家裡送到美國留學,現居北京。兩家是世交,因此邀請郭婉瑩先去北京住上一年,以適應環境。
可相處下來,郭婉瑩卻發現他跟自己的話題只有絲襪結不結實。
有一次,未婚夫送給她一雙新潮的玻璃絲襪,並說:“這襪子可結實了,穿一年都不會壞。”
郭婉瑩一聽,心都涼了半截,二話不說就退婚了。
在任何年代,被悔婚都是件丟人的事,何況兩家還是世交。艾爾伯德惱羞成怒,竟然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槍,要自殺,並要求郭婉瑩改變主意。
郭婉瑩說:“你要是現在開槍自殺,不光結不了婚,連命都沒了。”艾爾伯德無可奈何,只好放她回孃家。
自那以後,郭婉瑩就去了燕京大學,攻讀兒童心理學。她讀大三時,父親去世了,她分到了一部分遺產,還成了永安公司的股東。
豪門千金為愛嫁寒門才子,後來結局如何呢?
在燕京大學讀書期間,郭婉瑩遇到了她的真愛吳毓驤,吳毓驤不僅長相俊朗,而且出身書香門第,是林則徐的後代。19歲時,吳毓驤就考上庚子賠款的公費留學生,到清華大學的留美預備部讀書。
吳毓驤母親的奶奶是林則徐的女兒,雖然吳毓驤是林則徐的後代,但已經是好幾代之後了,當時吳家家境貧寒,與郭家相比,社會地位相差甚遠。
一個寒門才子,一個豪門佳人,在吳家人看來,吳毓驤高攀了郭家四小姐,但郭婉瑩自己從不這樣認為。她不顧“低就”的門第差別,堅持與自己選定的吳毓驤結為夫妻。
1934 年,郭婉瑩 25 歲,兩人舉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光婚宴就開了 200 桌。在這場盛大的婚禮上,郭婉瑩忙活得最多,準備禮服、採購物品、訂購傢俱、佈置新居等,等到所有事情都準備妥當,自己也瘦了一圈。可見郭婉瑩對吳毓驤的一片真心。
但幸福的生活隨著日軍的炮火煙消雲散,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丈夫失業在家,郭家的產業也遭受了重創,孃家人不願與日本人合作,紛紛出國,而她卻懷上了孩子。此時的郭婉瑩已經為吳毓驤生下一個女兒,現在還懷上了二胎。
然而,她自己挑選的丈夫給她上了人生第一課,面對逆境,吳毓驤選擇出軌打牌。放著家裡如花似玉的媳婦不愛,居然愛上了一個年輕的寡婦。
更令人無語的是,這個年輕的寡婦還是郭婉瑩一家子的舊識。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看來他真的是餓了!
1943 年,接近“高齡產婦”的郭婉瑩,為吳毓驤生下一子。生產時,郭婉瑩難產,在醫院待了兩天,孩子都沒生下來。那時,她的女兒也得了肺病,而吳毓驤卻對妻女不管不顧,照樣去俱樂部玩牌玩到深夜。
經歷這件事後,郭婉瑩變得更加獨立。她和朋友一起開了“錦霓新裝社”,專門設計禮服。郭婉瑩憑著聰明的頭腦和獨特的品位,讓這家服裝店聲名遠揚。
後來,戰事愈發激烈,郭婉瑩的服裝生意自然是難做,其他生意也是如此。可吳毓驤仍做著投機取巧、一夜暴富的美夢,結果導致酒廠倒閉,與合夥人也分道揚鑣。再加上牛奶廠被日本人炸燬,吳毓驤鬱郁不得志,整日沉迷於賭博之中。
此時郭婉瑩的父親早已去世,叔父郭樂也於 1939 年移居美國。沒了依靠,曾經的“永安四公主”逐漸連房租都交不起了,只能搬回孃家留下的房子居住。然而,郭婉瑩面對生活的困苦卻從不抱怨,而是找了一份替報紙拉廣告的工作來維持生活。
然而,很快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席捲而來。1957 年,郭婉瑩的丈夫吳毓驤被劃為右派,關進了監獄。郭婉瑩作為反革命家屬,不僅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還要為獄中的丈夫償還欠國家的 14 萬元人民幣。
家產、首飾,甚至是曾經穿過的婚紗,都被充公了。郭婉瑩只能擠在一個 7 平米、屋頂破漏的小屋子裡生活。
1961 年,吳毓驤因心肺系統疾病,在上海提籃橋監獄的醫院去世,留下郭婉瑩一人承擔所有,包括那 14 萬元的鉅額債務。
十年動亂期間,郭婉瑩經歷了怎樣的磨難?
文革期間,郭婉瑩作為資本家的子女被下放到農村去養豬,從那以後,她就過上了最窮困潦倒的日子。
她這才發現,原來那雙彈鋼琴的白嫩小手也可以去又髒又臭的河道里挖河泥。
郭婉瑩從沒幹過重活,卻被送去修路,要把大石頭砸成小石渣,從滿手血泡到滿手繭子。她被下放到農村,要挖魚塘挑河裡的泥,從滿肩血皮到滿肩結痂。
她被派去菜市場,在大冬天要剝凍壞的大白菜,直到十個手指凍得變形。她甚至還被派去清洗馬桶,幹著最髒最累的活兒。
然而,繁重的勞動壓不垮她,即使遭受了那麼多的屈辱,她依然堅強樂觀。
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精緻漂亮,穿著高跟鞋去賣東西,穿著旗袍去刷馬桶,還用煤球爐烤麵包,一有空還不忘讀書。
動亂過後一切煙消雲散,62 歲那年,郭婉瑩終於被證明不是資本家,一切終於結束了。
經歷世間百態,依然優雅從容
自那以後,郭婉瑩開始過上了正常的生活,並與畢業於牛津大學的同事汪孟立結婚,二人婚後生活幸福美滿。
1977 年,郭婉瑩進入上海矽酸鹽研究所教授英語課,那一年,她已是 68 歲高齡。
年老的郭婉瑩繼續發揮餘熱,在家裡收徒授課,教授英文,還到諮詢公司教導員工如何撰寫商務信函,並與澳大利亞領事一同創辦了英文報刊。
81 歲時,她探訪了自己的出生地悉尼,那裡生活條件優渥,然而她還是堅持返回中國。有人問她為何不留在國外,她答道:“只因我是中國人。”
八十年代初,美國知名主持人華萊士來到上海,採訪了郭婉瑩,希望她說出在文化革命期間的種種遭遇,以及被迫害的往事。但是郭婉瑩拒絕回答此類問題。
1998 年,郭婉瑩在上海與世長辭,享年 89 歲。她將遺體捐獻給上海醫科大學,用於醫學研究。
“有忍有仁,大家閨秀猶在。花開花落,金枝玉葉不敗。”這是郭婉瑩離世後,有人為她題寫的一副輓聯。
一個女人,在生活富足、無憂無慮的時候,能夠保持優雅和精緻,這是她的本分;但在窮困潦倒、處境艱難的時候,還能穿著旗袍洗馬桶,那才是她的真正本事。前者是富有,後者才是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