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電影總有好故事
拳拳到肉的《九龍城寨之圍城》,是接近大家記憶中的熱血刺激港式爽片,導演正是剛在金像獎憑《命案》拿下最佳導演的鄭保瑞;
《白日之下》《年少日記》,是現實題材港片,同樣口碑大爆,在豆瓣評分分別是8分和8.4分。
《白日之下》說的是社會福利機構的虐待事件,《年少日記》說的是青少年的自殺現象,這讓人恍然發覺,難道港片已變天?
這樣的判斷之下暗藏的其實是對港片的誤讀。
沒錯,表面上看香港電影就是刀槍棍棒+俊男靚女,是一派鶯歌燕舞的熱鬧。
但實際上,那些不過是港片的一種偽裝。
現實題材影片,一直是金像獎最愛
前段時間的金像獎上,出現了很多人意難平的一幕:《毒舌律師》戰勝了《白日之下》,奪得了最佳影片。
再加上林保怡敗給梁朝偉的《金手指》,痛失金像影帝,於是很多人在說,金像獎還是太古板了,小成本的現實題材電影在這個工業體系內,越來越難獲得認可。
《金手指》
這樣的評論有一定的道理。
畢竟《毒舌律師》之所以獲得這麼大的認可,很大的一個原因是因為它打破了香港電影票房記錄,對於一個低迷的市場而言,需要更多這樣的影片提振士氣。
這樣說也沒錯,但也有點片面,《毒舌律師》本身也是在用爽片的包裝反映著香港社會的現實問題的。
《毒舌律師》
單說金像獎本身,它對現實題材影片的肯定,也超過了很多人的想象。
金像獎最初頒獎的那些年,最佳影片給的大多都是小成本電影。
它們也都是現實題材。
比如第一屆的最佳電影給的是方育平的《父子情》。就是一部講述中國式父子關係的“小品”,它把目光瞄向的是香港的平民社會,是香港寫實電影的代表作。
它的票房只有一百多萬,非但沒有引起什麼觀影熱潮,甚至連引起的討論都不多,比《白日之下》水花小多了。
而其後的幾屆也大多如此。
比如第二屆最佳影片給了許鞍華的《投奔怒海》,第三屆的最佳影片給了方育平的《半邊人》,第四屆的最佳影片給了嚴浩的《似水流年》……再往後,張婉婷的《非法移民》、方育平的《美國心》,這些小成本的,現實題材的作品都拿到了最佳導演的肯定。
或許我們可以這麼說:金像獎的創辦,本就是為了對這些質量優異的,但在市場上沒什麼影響的現實題材影片的肯定。
這和新浪潮的崛起分不開。
70年代末,有一批國外留學的電影人回到香港,比如徐克、許鞍華、譚家明,他們先是在電視臺打磨了幾年,而一經轉向大銀幕,便開啟了我們所說的香港導演新浪潮。
這些電影與當時流行的拳頭(功夫片)加枕頭(風月片)不同。
它們雖然依舊遵循著型別片的框架,比如動作片、恐怖片,但實際上講述的,卻是切切實實的香港社會問題。
比如徐克的《第一型別危險》,就和《年少日記》一樣,說的是香港的學生問題。
電影來源於一則社會新聞,而這則新聞開頭就被和盤托出,廣播裡,一個聲音念道:“今天下午,香港仔小學發現兩名十三歲學生屍體,據說這兩名學生可能是一時貪玩……”
在這些電影的影響下,香港電影其實逐漸形成了一條現實題材的脈絡。
這裡有新浪潮導演的延續。
比如許鞍華,我依然記得很多年後看到那部《女人,四十》時的感動。
平實的鏡頭語言下,誠實地講述了一箇中年女性的內外交困,以及複雜的內心。
尤其是開頭買魚時討價還價的精明勁兒,這種平民家庭婦女的精明與智慧,我們甚至很少在其他電影裡看到。
《女人,四十》
而新浪潮導演之外,緊跟其後的,則更多。
比如爾冬升的《癲佬正傳》,姜大衛的《看不見的說話》,張之亮的《籠民》等等等等,它們和《白日之下》之類的影片一樣,關心身邊的故事,以及最真實的底層生活。
《籠民》
可惜的是,這樣平實的現實題材影片終究因為商業性不足,而逐漸被遺忘了。
時至今日,我們再談港片,所談到的往往是王晶吳宇森,而不是方育平嚴浩。
可是,這樣的傳統真的就此消失了嗎?
現實問題,是香港電影的根
徐克、許鞍華們引起一定程度的影響,但同時又無法引發足夠的票房回報的原因其實是一樣的:在他們的電影裡,現實觀感要強於娛樂屬性。
這導致票房為王的時代裡,天平逐漸傾斜。
電影畢竟是面向大眾的藝術,而在一個正常的市場環境裡,本該就是民眾關心什麼,電影人就會拍什麼。
但民眾關心的只是娛樂嗎?實際上他們關心的,在感官之外,還有現實的映照。
且不說柴米油鹽,單是身邊發生的那些不合理的事情,又有誰不會關注?
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著眼於的現實問題的目光,早已已經注入了這些電影人的骨子裡。
就拿喜劇片來說吧。
第一代喜劇之王許冠文,所拍攝的物件基本都是社會上的各種問題。
比如《賣身契》。
它說的就是那個年代的《年會不能停!》,打工人累死累活給資本家賣命,萬一你無法給他們創造利潤,那就只能被這個體系拋棄,從高樓一躍而下。
《賣身契》
而第二代的喜劇之王周星馳呢?
表面上看,他的電影是無厘頭,好笑,且不合理。
但如果你看他電影裡的那些角色,以及行為,黑幫,資本家,地產商等等,其實都是來源於他對香港社會的生活體驗。
就拿他最近的一部《新喜劇之王》來說吧。
故事說的是逐夢,可逐夢的外衣下,我們能看到的則是大量的底層群演的艱難,與渺茫的前途。
說白了,他是站在底層群眾的位置上,替他們發聲,幫他們打氣。
《新喜劇之王》
而那些鶯歌燕舞喊打喊殺的電影呢?
同樣如此。
成龍的《警察故事》,警察陳家駒冒死抓捕大毒梟,標標準準的警匪動作片。
電影裡開車穿越村莊直衝下山的場面,視覺的確夠爆裂,夠爽,但你留意到那半山腰的房子嗎?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看到棚戶區的問題,老舊簡陋、雜亂無章,一塊木板隔開幾代人還有雞鵝鴨亂飛……與富人的居住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警察故事》
棚戶區那就是照著那個年代的現實情況拍的。
所以說,現實問題,才是香港電影的根。
雖然表面上光怪陸離,而且很多奇案題材,拍著拍著就走向了聲色犬馬的極端,讓人忽視了它本來該有的樣子。
但終歸,這是香港電影的出發點。
褪去浮華,這才是港片的真面目
回到當下港片的話題上來。
與其說這些的港片是“新”,不如說是迴歸,迴歸去探討那個港片最本質的問題上去了。